许坤闭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史秸也陷入了沉默，话虽然说得轻松，但是那轩然大波后的后劲儿，恐怕并非那样好承受。没有一个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肩膀，不成功便只有成仁了。

“说来都是我的问题，嘴上没个把门儿，无端端在你耳旁念叨这些军国大事，叫你听进了耳，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是收不回来了。”她的思想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只有许坤这个人可以让她有倾诉欲，是以总是忍不住在他耳边胡说八道，但既然不管不顾地说出来，就要承受它带来的后果，“总之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与你共进退就是！”

许坤不由撑起身体，望着炕上的人，“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哄骗我？”

“我何时哄骗过你？”

“你生来就阴险狡诈段毒辣，谁知以后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明明气氛这样严肃，史秸却不由气笑了，“谁叫你自愿上钩，上了大当，那也怨不得旁人！”

“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你吊起来狠狠打一顿！”许坤复躺下去，嚷嚷道，“你未婚夫在脚踏上有些冷了，要是有点良心的，必然……”

炕上扔下一床被子。

许坤盖了，“算了，想那么多干撒，庸人自扰还不如得过且过，一觉起来，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海上实验做得很成功，超出了史秸保守估计的一倍。便就行动起来，动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齐齐使劲，在冰面上垒上两层条石。等到明年解冻，便可以正常作业。

服徭役没有分毫收入不说，还得自带口食，哪怕是为了国家，可也没有谁是那无私奉献之人，平时都巴不得躲过服役，更何况要在严寒冬日干活。是以寒冬服役的消息传来，绝大部分人都想尽了办法躲过去，只有那家贫者没有门路，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了。眼泪汪汪告别家人，惟愿不是竖着出门，横着回家，冻死在海港。

却没想到，干了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冰上操作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更节省了时间金钱。许侍郎大一挥，将预算内的钱粮以严寒补贴的名义发放下去，叫一小撮冬日劳动有怨言的人瞬间闭了嘴。

另有一大部分人则在想，虽说冬季开工，但人家防寒措施做得好，午还有一顿免费的并且有肉的午餐，简直就像天上掉大馅饼一样，比在家猫冬纯耗粮食可强上太多了。心里还暗暗可惜冬季工期太短，要是整个冬都可以干活，一季的粮食和柴火都省了。

连一顿午餐都是恩赐，是当官的体恤平民老百姓，更何况是实打实的发放钱财。拿到补贴的人欢声雷动，出钱买徭役的人则后悔不迭。

出钱请人服役本就是一种折损，发放补贴那是添上一，两两相加，天下再没有比这更亏本的买卖了。再有什么天天有酒有肉，能干的被聘了当差有工钱的消息传出，更是雪上加霜，恨得所有错过的人都牙痒痒起来。

后悔过后就暗下决心，时光虽然不能倒流，但明年再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让了。明年的徭役一定要自己亲自上！

如此在外地视为苦逼的徭役，在隆县却成了香饽饽，个个儿都伸长脖子，等着新年到来。

更有那投取巧的，目光投向了乡君史秸。

京城来的官儿大家没有门道结交，想了也是白想。乡君却是本地人，乡君的夫家还是能做主的人，如果能走通了她的门路，在工地上谋得一个职位，那可是极好的。

有了这么一桩心事，莫说史秸本人，就是史秸的家人但凡露个面，就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乡人上来巴结，让人受了不是不受也不是。

腊八节，史二老爷家宾客如云，热闹非凡，比嫁女儿时的阵仗还要大。

史秋坐在昔日闺房，和几个妹妹说着私房话。

“四妹，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先前我婆婆嫌弃我没有兄弟，说我是没有娘家撑腰的孤人，哪怕我有嫁妆有得力的长辈，她仍不把我放在眼里。可自从你做了乡君，这才知道女子也有出头之日，突然就待我好起来。”

史秋成亲之后，人就变得爽朗起来，挺着刚刚出怀的肚子浅笑，“逢人便说史家姑奶奶是福星，娶了进门连家业都带动起来，旺得裁缝铺子的收成都加了两成！夸我旺家旺夫，是难得一见的贤媳，还说史家待字闺的小姑奶奶们个顶个儿出挑，万挑一的贤能！夸得太过，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史秸恍然大悟，笑道：“我就说家里怎么连冬日都被媒婆踩坏了门槛，原来还有王婶子的功劳！”

史秷听了这话，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史秾却一副情窦未开的样子，嘟囔着，“踩破了又咋地！又不是送人嫁入我家，我才不在乎！”

史秋道：“今日明明是腊八节，要在自家过节的，我婆婆却派了我回娘家，好一家团聚。明明刚成亲那会儿，我就是回一趟百芳园，她和我那嫂子都是一通好说。”

史秸笑着看向史秄和史秿，“家门兴旺，连未婚的姑爷都来了，何况已婚的。”

史秄史秿齐齐笑着追打史秸，“光说人家，难道你自己不是其之一，爹的得意门生今日难道没来？”

史秸举讨饶，“得了得了，莫提他！提着都来气！”

家姐妹都知道她和许坤不和，生怕戳哪里两个人又吵起来，连忙将话题拐个弯，“明年开春隆港工地上是怎么安排的，需要多少人？你都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好些人打听了，都在问明年服徭役的事。”

史秾烦恼地道：“连百芳园都有好些佃农拉着我和五姐问，害得我们都不敢过去巡视了。”

史秋道：“下次跟着姐姐们出门，你们未定亲，不要单独出去。”

史秷和史秾齐声应是。

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心想着外头有堂哥堂嫂们和女婿们照料，就放心地关起门来大说特说，还不知外头正在上演着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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