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奉茶的这人,却有点出乎云竹的意料。
戴权是大明宫掌印,宫里没几个奴才有他一样的权势,按说端茶递水这种事情不该由他来作才对。
虽然自来给人的印象都是荒唐跋扈,但云竹的猖狂也分什么时候,这时她竟站起身从戴权手里接过茶杯。
“小八,坐着回话。”
皇帝瞟一眼身体有些僵住的戴权,皱眉沉声道:“不管他在外边多么体面,在咱们面前始终都是个奴才。”
“主子爷说得是,殿下折煞奴婢了。”
皇帝发话后,戴权就不再僵着身子,卑微地向云竹笑道。
有点意思。
云竹本就是听说戴权在宫外很是作了些事情,便随手给皇帝上点眼药,倒不是存心要给这太监难堪,这样看来关于这太监的所作所为,皇帝心中还是有数的。
于是云竹谢恩就坐,向躬身的戴权点点头,抿口茶水后目光一亮:“此茶口味醇厚,在外不曾饮过。”
“能喝出这茶的好处,可见这些年你也总算有了些眼界。”
皇帝笑道:“都说江南最出好茶,枫露龙井享誉海内,再加上番邦进贡,每年宫里都少不得这些东西。”
云竹撇嘴撒娇道:“那些茶太淡,孩儿可喝不惯。”
皇帝大笑,云竹身上偶尔的小女儿气息,正是最让他宽心熨帖的地方。
“知道你喝不惯,所以特给你准备了这种产自崂山的茶叶,厚而不燥,余味悠长,且最耐冲泡,带点回去罢。”
“北边的茶?”
云竹再饮一口,明亮的双眼微微眯起:“多谢父皇赏赐,孩儿甚是喜欢。”
不管皇帝是有意还是无心,这恩宠云竹当然来之不拒,而且这种崂山特产的茶叶,确实很合她心意。
“江南盐税走低,漕运不力,北疆蛮子蠢蠢欲动,几年内或有战事将起,扬州去年又出了那档子事儿,至今人心惶惶,今岁天下不宁,朕心难安呐。”
来了。
静静吃茶的闲工夫最多也就几句话时间,云竹一碗茶刚刚过半,正题终于如期而来。
这种话在朝堂上说出来正常,说给一个公主听就极为稀奇了,但御书房大小太监包括戴权在内却都毫不意外。这几年已经听过不少次了,皇上对八殿下的恩宠,实在旷世难见。
云竹心知皇帝这样说,可不是为了让她出什么盐政漕运的方案,何况她也作不到,因此很干脆地把话题转到皇帝希望的方向。
“这些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父皇,户部和内帑钱粮还够用么?”
修漕和战事,是最耗钱粮的事务,更别说如今的气候一旦起了灾,更是如水的银子都填不尽。
如果说初登基时天下承平,皇帝根本不需要在银子上操心,那么到了现在,他已经充分意识到孔方君有多么重要。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如今够用,却不见得以后也够,户部成天在朕的眼前叫穷,不然朕还至于派你下江南?”
皇帝巡视江南与公主作为伪钦差下江南,排场和花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虽说让云竹去也是为了好办事,但皇帝未尝没有省钱的意思。
一国之君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左右为难,不往远了看,在太上皇执政时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对志在功比尧舜的皇帝来说,如此窘境实在难以忍受,再加上太上皇屡屡干涉朝政,近些年这位九五之尊日子不说水深火热,也算是焦头烂额。
若非如此,云竹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代上出巡,皇帝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才出此一策,不过就目前看来,这招取得的效果已经大出所有人意料了。
皇帝的忧虑云竹心知肚明,在她想来满朝文武不懂这些的也不多,只是碍于身份能力和立场,很多事情他们即便想作也作不得。
于是她站起身,再拜而言:
“儿臣此次下江南,有三事回禀父皇……或可为父皇解忧。”
她换了自称,也代表接下来的话不再是父女闲谈,而是君臣奏对。
落入皇帝耳中,这位天下之主不由得心中感叹,他这女儿虽出身民间,但在君前奏事回话的节奏和尺寸,拿捏得远比那些从小受教的皇子们都要恰当得多。
“讲。”
这使得皇帝对云竹接下来要回禀的三件事,也多了些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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