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凤还朝就这么大喇喇的睡了过去,步晏林很是想笑。
脱去明珠凤纹绣鞋,又给掖好被角,他偏头望了眼黑暗,“照顾好你主子。”
黑暗中并无回答。
步晏林也不见怪,影卫就这德行,除了主子,根本不会关心或者遵循来自外界他人的任何指令。哪怕是凤帝也不行。
何况,保护凤还朝是天职,还用不着他来说。
他也知道,就是忍不住,见不得他家小祖宗公主之尊,本该无忧无虑,现在却这么一天天劳心劳力的受苦受累,下意识就开了口。
只希望,大祭司的预言不会成真,至少不会那么快。
不然——
步晏林眼神慢慢冷下来。
那就由他们率先一步,掀开这乱世混战的局面好了。
他转着折扇慢慢往外走,不经意抬眸往莲池边的猫屋望了一眼。
白大宝坐在绵软的垫子上,舔舐自己的肉爪子,见人望过来,他猫瞳一瞪,连平常自己最喜欢的小鱼干都不要了,抓着就向步晏林丢了过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君这么帅的灵族啊,孤陋寡闻,无知凡人!
他还在气恼凤还朝瞒着他的呢,一点都不待见步晏林。
“呵,果然是只灵物,还知道给人献食。”
步晏林忍俊不禁。
宫墙深深,他每次与凤还朝见面,几乎都是密谋,陪在凤还朝身边的只有影卫。
白日里就算偶遇,两人之间也是冷冷淡淡。
一个道殿下,一个道侯爷。
有时候在御花园里碰见了,他家小祖宗怀里就抱着这只灵猫,雪白一团,看人的时候眼皮总是半耷拉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而他家小祖宗更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的,一人一猫,相得益彰,总看得他想一扇柄往那两的脑袋上敲过去。
今儿个倒是近距离见着了,果然灵性非凡。
可白大宝听见步晏林的话,却是愣了,然后一下子弓起了背,雪白尾巴高高翘起,恨不得扑上来一爪子挠死他。
去你的献食!
去你的舅舅!
你个横刀夺爱的凑不要脸!
白大宝内心是崩溃的,很想开口骂人,可不敢,因为还没得到榻上睡得香甜的臭女人的准许。
就是对着穆尧,他会暴露自己能说人话,那也是有了默许。
因为是猎物,所以可以纵容。
凤还朝是这么跟他解释的,而且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个笑容,令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里肝胆儿发颤。
可这个步晏林显然不是什么猎物,看样子还是同盟,他再气也只能憋着。
该死的,等本君回了九天之上……就更加不能随意欺辱人类了,好忧伤,这悲惨的猫生还让不让猫愉快的玩耍了?
想到这里,白大宝咬牙切齿的收了爪子,尾巴也温顺的落下。
他傲娇的又瞪了眼步晏林,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步晏林,昂首挺胸,步态优雅的回了自己的小窝。
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步晏林被白大宝这一波人性操作乐到了,挂着笑容还出了清华殿的暖阁。
然而,只往前走了几步,他脚下一顿。
折身就去了偏殿的跨院边,上了隔道,游廊尽头是一处楼阁房屋。
雕梁画栋,勾心斗角,墙壁朱赤影射,嵌着各色的玉石,绘有青色纹路,在月色下,一寸土木就有一寸的美丽光辉。
只看着就觉贵气逼人,似月宫琼楼。
一个内侍,就该去内侍该待的杂院,而不是这里,这个时刻能危及到小祖宗安全的地方。
他站在门口,望着这个离小祖宗寝殿只有几步之遥的屋子,面色冰冷。
折扇一下一下,慢慢地敲击在翻开的掌心。
这里本来是一个杂物间,凤还朝三岁生辰那天,凤帝大笔一挥,着令清华殿重新整修,连带着这间屋子就被腾了出来,按照凤还朝的要求,装饰的异常华丽。
说是客居格局太小,说是杂物间,可普天之下,上哪里找得到铺有羊绒地毯还挂着凤纹青纱帐帘的杂物间?
他还记得,那个热闹无比的生辰宴上。
凤帝还卸下一贯威严的面孔,抱起凤还朝坐在他怀里,笑着打趣问这个屋子准备来做什么的弄得这么好看。
小祖宗歪着脑袋,像是才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地拍着手,奶声奶气道,“宠物!养宠物!”
宴会上的宾客笑起来,无论是妃嫔公主,皇子大臣,都以为她说的是那只灵猫。
可两年过去了,这个屋子一直空着,直到一个内侍的出现。
一个出身北苑的低贱内侍。
他没敲,直接推了门进去。愣在当场。
差别太大了。
简直不能太意外。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蹦出一个词儿,八个字的,叫什么来着?
算了,没心情想了。
步晏林一处处看过去,眼角抽搐。
这扒拉的也太干净了,屋子里简直跟被狗舔过了一遍,光滑地面能倒映出墙壁上的坑坑洼洼。显然这里之前镶嵌着各种珍贵的珠宝玉石。
步晏林笑了,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小祖宗还是他家小祖宗,怎么可能受人蛊惑,也是,就那小丫头的妖孽性子,只有她骗别人、欺负别人的份,谁又能骗得了她。
关心则乱呐。
想起小祖宗睡去前的那个嫌弃的白眼,他苦笑着摇摇头。
也罢,小祖宗既要亲自动手,他也就不插手了,不然还得反过来记恨他,真是,凤帝心思深沉却也果决宽宥,凤后又是温婉端庄,也不知道她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是随了谁了。
他手法漂亮的举着扇子,上头的水墨江南随之展开。
再冷冷一瞥榻上睡得安稳的娃娃脸小少年,转身走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
几瞬之后。
原本熟睡的绾衣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哪里有半分的睡意。
有蓝衣侍者自房梁落下,戴着半张鬼脸面具,露出小半的面孔也是无尽冷漠。
他跪伏在榻边,恭敬道,“世子,已经查明,雪梅盏就在还朝公主寝殿的藏阁里,属下今夜就去拿回来。”
“不必了。”
床榻上,绾衣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道。
他受过伤嘶哑的声音,空荡荡响在屋子里。
而他脸颊一侧,更是有一道长长的可怖鞭痕,自眉骨蜿蜒至唇角,触目惊心。
“世子?”蓝衣侍者怒目圆睁,立即便道,“属下这就去杀了那个凤还朝,然后把雪玉盏拿回来,敢如此对待世子,实在是心性残忍酷毒至极!”
“不必。”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