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沙见杨世庆盯着自己的目光灼灼,猜到他的心思。
她偏了偏头,柔声说道:“你想啊,我们是给他们寄了点钱,但要是他转手又给我们买了车票,那不都两抵了嘛!我们再一家子去闹腾一番,弟媳还怎么坐月子养身体呢?日子还长,急什么,有的是机会。”
杨世庆心中无比温暖,温暖中又跳跃着酸涩,令他的情绪翻涌。他深情搂过耶沙,似乎是想要吻她,但尽管老夫老妻,耶沙依旧还是娇羞的。
她的脸颊被杨世庆坚硬的胡渣戳得痒痒的,感受到环抱住她的一双臂膀的力量,她不禁咯咯发笑。
耶沙一边笑一边挣扎,月色混合着煤油灯映照出一双幸福的人影。忽然,耶沙的动作大了一些,竟然引得杨世庆痛苦得弯下了腰。
耶沙丝毫没有怀疑杨世庆是在装相,她反身就抓住杨世庆的臂膀,曲起身体,另一只手自然而言地搭在杨世庆扶在膝盖处的大掌上。
耶沙脸上的红晕褪去,焦急地问道:“又疼了么?疼得厉害么?”
杨世庆眯合着眉眼,鼻子皱着,半晌才低声回道:“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耶沙擦掉了他额头上冒出来的薄薄汗珠,哽着嗓子说道:“都疼得冒冷汗了!”
“哪有。”杨世庆勉强笑道:“这是喝汤热的,怎么可能是疼得呢,瞎说。”
杨世庆腿上的毛病是旧疾,来鹤留的第五年落下的。那一年雨季连绵难停,为了抢割抢收,杨世庆领着一分队的知青一天有18个小时都泡在雾气湿重的林子里。他的性子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管别人如何,他必定要做到问心无愧,精疲力竭。
年轻时杨世庆只知拼命,如今人到中年,才渐渐觉出身体上的毛病不断。但他难弃本性,依旧事事冲在前面,身体告急,却精神顽强,全靠掩藏的好。
一分队的那些男男女女不知真相,反聚在一起开杨世庆的玩笑。说他娶了长寿村村长的女儿,自然是有了长寿秘方的,说不定兜里还装着大力丸,才能如此不知疲倦。
杨世庆不恼,他七尺男儿工作起来虎虎生风,但只要别人一提耶沙,猛虎便成了大猫,只剩下笑嘻嘻的份儿了。
诓外人容易,骗自家人难。
耶沙才不吃他这套。但她最是温柔,纵然不满也从来不会高声叫骂,她一急就掉眼泪。
每到这个时候,手足无措的杨世庆就只能以笑赔罪。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不论他怎么哄,耶沙还是哭得格外伤心,一边哭一边说:
“你应该回去,回成都去。当年你要是返城,也去考大学,凭你的聪明怎么可能考不上!”
“又说胡话了,考大学哪里容易了?你可不要小瞧了世杰,世杰小时候那就是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小神童。”
“都是因为我……你本来是不用受这样的苦的。”
杨世庆听耶沙这样说,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正色道:“你还要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耶沙泪眼朦胧,回道:“我看你这样子实在是心疼。”
“我哪里就那么脆弱了,”杨世庆朗声笑着,他直起身前前后后踱起步子,上蹿下跳做着逗趣的姿态,说道:“我好得很呐!”
耶沙被逗乐了。
杨世庆松下一口气,他双手搭在妻子的肩头,说道:“耶沙,你要记得,这十几年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快活得了不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妻子眉间仍有焦虑。
“广阔天地,任我作为!你应当知道我是乐在其中,”杨世庆眼睛里闪烁着激动,他说道:
“你看着吧,我们这代人一定是要在这片土地上干出大事业来!你和羽儿、阿达、哈尼人、整片鹤留都有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