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揖踏着细微的脚步声来到院内,见高拱面色阴郁,一言不发,目光游移不定,知道他此时正自思虑,不敢打搅,院内登时安静下来。只有浩浩的长风不知疲倦地拨响树叶。
高拱习惯地用左手摸着胡子,问道:“你对今日朝堂之事怎么看?”
韩揖知道高拱问的是今日皇帝的表现,小心地说道:“今日陛下的话似乎不像出自是张居正的手笔。”末了在心底补了一句‘处事太过阴柔。’
“那是冯保出的?”
韩揖摇了摇头,言语中丝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冯保是个绣花枕头,不可能是他。”
“那难不曾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
韩揖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也许是陛下一时心血来潮。”
皇帝在宫中的任何举动,对于他们而言,想知道轻而易举。皇帝是不存在秘密的。
韩揖沉身说道:“恩师,学生以为这事可以放一放。如今张居正开始发难了,恩师须得快刀斩乱麻,下手除去张居正!”
韩揖顿了一下,抬眼看高拱,见他面色依旧,就放胆说下去:“张居正面慈心狠,假仁假义,是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他与恩师一样都为帝师,若不除之,恩师危矣!”
韩揖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确:张居正不同于徐阶,他与你一样都是皇帝的师傅,若是你们生死相搏,皇帝会选谁?谁也不知道?
“张居正不足为虑”高拱并不认同韩揖这话,“他无非是仗着冯保罢了,我们只需拨掉冯保即可。”
“不可,冯保乃是皇帝的家仆,若无大错,贸然发难恐怕会适得其反。”
韩揖心想话说过了头,祸事要来了,须得挽回些才好,便拱手道:“恩师,自古便是主幼国疑,恩师又是首辅,这样行事会给皇帝与两宫太后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只怕.......”
韩揖正说着,管家一头闯入,走到高拱身旁倾身耳语了几句,高拱面色不变,对着韩揖说道:“宫里的孟冲来了,你先回去吧。”
“学生告退!”
待他走后,高拱成熟稳重的面容刹间变成青灰色,看着管家“刘有守进宫了?”
管家点了点头,“相爷,我觉得是时候启用我们在东厂的棋子了。”
“你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
管家见高拱神情犹豫,觉得自己该把话说透,让相爷明白兹事体大。
“陛下召见刘有守的时间太过巧合,只怕是冲着相爷来的。”
“陛下现在明面上能下手的只有曹金与韩揖两人,他们两人知道相爷太多的事情,尤其是韩揖.....”
管家话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明显是在提醒高拱,让他弃车保帅。
高拱踌躇了,这刀要是砍下去,谁还敢站在自己这边。
“这事要做的隐秘,用的人要牢靠,去吧!”
高拱说完这句话,感觉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在心中鄙视着自己,‘看来,这跺一跺脚大明都要抖上三抖的日子过惯了,终觉是撒不开手!’
高拱心中涌上悲哀,一时间竟然难以自持,两行浊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是替谁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