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的楼船上,原本模糊的人影,仿佛被掀开了遮蔽许久的帷幕,逐渐变得清晰。
那些消失的声音,渐渐的也都回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九头蛟虫突然一怔,只觉所有一切,竟都回到了那僧人出现的前一刻——
楼船上方,书生气若游丝,苦苦支撑。
楼船中,商客、家眷、船工,几乎所有人,都满脸惊恐。
那间船舱里,白仙郎突然轻轻一点宝盅,口中说了一声“归来”。
九头蛟虫只觉一股熟悉的力量,隔着海水从那盅里传来,拖住自己向海底深处拽去。
而自己的妖力,则已经减退至一成,根本无力抵挡宝盅的召唤。
‘刚才所发生的……只是幻觉……一场梦吗……’
九头蛟虫面露苦涩,心中恍惚。
就在这时,余光里,飘过一袭雪白的僧袍。
它的心脏猛然跳动了起来。
就见一名胖乎乎的商客身旁,立着个俊美不凡的年轻僧人,正在低声念经——和幻觉中所见的僧人,长得一模一样。
周逸停止住念经,看向正缓缓下沉的九头蛟虫,传音淡淡道:“你现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九头蛟虫脑袋轰隆作响,眼里浮现出激动之色。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发生过!
自己的修为和力量,也曾回来过!
只不过被这位世间罕见的圣僧,施展大神通,又重新收回!
它心里明白,接下来的回答,关乎自己能否通过考验,重获自由!
九头蛟虫没有迟疑太久,趁着自己的脑袋还露在海面上,急忙大声传音道:“我乃护佛妖灵,我在找世尊,还请世尊渡我,我此生愿守护佛门!为世尊护道!”
周逸眉毛轻轻挑起,心知九头蛟虫是在回答自己之前随口问出的两个问题。
他端详着只剩下最后一个脑袋暴露在水面上的九头蛟虫,忽然一笑:“那么,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所知道的,全部道来。并且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演一场戏。时机到时,自有佛缘。”
九头蛟虫面露狂喜,没等千恩万谢,就已被拖入海下。
咕嘟!
海面上荡开一圈涟漪。
那恐怖的妖怪,也彻底消失在沧海夜色之中。
雷霆消散,乌云收敛,明月重新照耀沧海。
楼船上的众人,大多喜极而泣,不能自已。
唐敖的妻女早已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抱住虚弱的唐敖,有紧张担忧,也有些许骄傲。
不少客商、船工也纷纷走出船舱,或是向唐敖行礼跪拜,或是上前关切,有豪商更是取出重金,请求唐敖一路庇护。
他们虽都知道,如今出海,都有请高人坐镇的惯例,可直到今日之前,都很难将唐敖一介书生,与世外高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今晚,众人却都亲眼目睹了唐先生,凭一己之力,击退妖魔的全过程,心中无比震撼。
楼船上,人影憧憧,唯有一人静立不动,并没有跑去唐敖身旁,正是唐敖的妻兄林远扬。
此时此刻,他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周逸。
逸尘师父刚一开口念经,九头妖怪便停止住攻击,如陷枷锁,纹丝不动。
而当逸尘师父停止念经后,那九头妖怪则仿佛被“击退”一般,向下沉入大海,最终消失不见。
换成旁人,或许会以为是巧合。
可林远扬却不这么认为,他这些年行商闯荡海外,见识过种种离奇怪事,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并没有太多巧合,大凡都是有原因的。
“夫君,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啊!”
“是啊,大哥,你快过来,帮忙把唐郎背回舱中啊!”
不远处传来妻妹的叫唤声。
林远扬嘴巴动了动:“大师……”
周逸道:“妖怪已退,你去吧照看唐敖吧。”
林远扬心跳没来由加快,他隐隐听出些许玄机,却又难以言喻。
“是,大师。”
林远扬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抬头正要转身,脑袋嗡的一声震响。
就见面前的僧人,已然换了一副面貌。
此前的邋遢丑僧消失不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乃是一名法相庄严、年轻俊美的僧人。
周逸看着满脸震惊的林远扬,一念观魂,瞬间看破了他所思所想,心中却并无太多意外。
这林远扬,定看出是自己暗中出手制伏了九头蛟虫,心生敬畏,方才破了自己对这一船人所设的惑相。
周逸微微一笑:“还不去?”
“是……圣、圣僧。”
林远扬一揖到底,颤声说道,随后倒退着奔向唐敖。
另一边的船舱中。
白仙郎仔细观察了一番盅里的怪鱼,随后转头,目光落向窗外:“一群愚昧的凡人,还真以为是唐敖击退了妖怪?”
王总管道:“白仙郎果然好手段。”
白仙郎淡淡一笑:“等唐敖伤稍微好上一些,我便再放出这九头妖虫,与唐敖打上一阵,一路走,一路打,直到唐敖找到秀公主。”
王总管抚掌道:“妙。如此一来,那唐敖忙着疗伤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精力去怀疑我等。”
白仙郎轻叹道:“驱使这九头蛟虫,难免动静大一些。不过也好,世人愚昧,只信自己所看到的。都以为是唐敖,击退妖怪。却不知,这只是我想让他们相信的。”
船舱内,众术修、秘卫们纷纷出言恭维,赞叹。
前来投靠的袁腾非更是匍匐在地,满脸激动与崇拜,如闻仙音,如遇神人。
宝盅内,正在缓缓游动的九头蛟虫若有所思,随后低头冷笑。
‘这道理说得倒是没错……你们所见,的确只是圣僧想让你们看到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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