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逸刚见到刘陵和,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这位武安帮少帮主的体内,原本存有着一缕紫微之气。
对于没有功名之人来讲,等于直接暗示了日后有做官的命数。
怪就怪在,刘陵和的紫微之气,正在悄然减少。
仿佛被人窃夺了一般。
窃夺之法也十分微妙。
就好像每日只从粮仓中偷走一粒米,几乎难以察觉。
也幸亏周逸第一次见到刘陵和时,还是在小半年前,两相比较,才发现了不对劲。
不仅如此。
诺大的武安帮,乃至整个太安郡府,表面看上去,似乎还挺正常。
家家户户也都在准备爆竹、烛台、菜肴,并用柏叶浸泡长寿酒,以备除夕和元日所用。
可当周逸运转养生之力于眉心,再度睁开眼睛看去,却发现整座府城,竟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妖气之中。
妖气虽不强烈,可范围之广,让周逸大开眼界。
原本,周逸是打算直接去武安帮,找回方子期那三分之一的肉身。
随后再前往下一个帮派。
轻松又愉快。
可城中的妖气,包括刘陵和身上的变故,让周逸改变了主意。
于是他放出几片榆钱叶僧,守着地下冰窖中尚未始腌制的方子期肉体。
自己则带上狸奴和烛龙,跟随在刘陵和身后,来到了不良人衙署所在的这条隐市街。
事有反常即为妖。
太安郡已经妖成这样,不良人衙署仍毫无察觉。
这才更加显得反常。
……
刘陵和对于隐市街似乎还有些生疏,又或者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眼里流露出好奇与拘谨。
他再度确认完衙署的位置,方才走了过去。
紫气环绕的衙署牌匾下方。
一名不良人伸手将他拦住。
“为何来此?”
刘陵和恭敬行礼:“在下是武安帮的传人刘陵和,这是隐市街的行走印牌。在下于家中,发现了妖物,想请高人帮忙除妖。”
不良人眸底闪过一丝寒光,复杂地看了眼刘陵和,随后嘀咕了声“又一个”,便将刘陵和领进衙署。
署中大堂上,已有数人在此,都是刘陵和刚进来时在街上所看到的。
气度不凡的布衣老者。
一对扮作寻常百姓的普通男女。
还有三名庄稼汉模样的男子,气息悠长,哪怕刘陵和不通武艺,可也一看便知,三人都是江湖中的武人高手。
武安帮的眼线,几乎遍布全郡。
可这六人却格外眼生。
刘陵和很快猜到,他们应当都是外郡人氏。
十有八九也都和自家的武安帮一样,与不良人衙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在各个郡府,都设有不良人衙署。
可唯有太安郡的不良人衙署最为特殊,因为它是整个江左道的总署。
据说在此坐镇的,是一位来自京城的前辈高人。
除夕临近,这几位大老远赶来太安郡,又是为了何事?
莫非……
刘陵和正想着,那几人已经率先开口,与他寒暄,并自陈身份。
“老夫留原郡,王先洲。”
“我和贱内来自丰蕰郡大通粮庄。”
“我们三兄弟,来自伏荣郡的崖山帮。听闻武安帮的刘少帮主早已弃武从文,却没想到,竟是刘少帮主执掌贵帮这面尘世行走的令牌。”
刘陵和也向几人回礼。
与自己猜测的一样,这几位也都是为不良人衙署暗中做事的,充当不良人的眼线,并且定期上贡。
他们之中有江左道前三的帮会,有道中首屈一指的粮庄,而那名退隐官绅王先洲,更是曾经做过一郡别驾,相当于郡府二把手。
而不良人也会在暗中对这些门下势力进行扶持。
刘陵和此前虽然一直隐约知道,可向来敬而远之。
直到文和县之行过后,他想法大变,读书之余,也开始接触帮中事宜。
前不久,更是接下了帮中这枚神秘的印牌,从此能够出入隐市街。
“不知几位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刘陵和开门山地问。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曾开口。
刘陵和心知犯了交浅言深的忌讳,于是大大方方讲述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最近半个月开始,我每晚睡觉,都能梦到一名女子。
这位小娘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且饱读诗书,与某甚是交心。
突然有一天,她却对我说,我那个小仆童是个吃人的妖怪。
可我那青奴自幼跟随我,他若是妖怪,我又岂会不知道?我怀疑,入我梦中的那个女子,她才是妖怪。所以才想来此,请高人除妖。”
有了刘陵和抛砖引玉,其余几人也都不再遮掩。
退隐官绅王先洲苦笑:“发生在我府上的事也很古怪,最近半个月,每次吃饭时,总会少掉三根筷子,可怎么找也找不到。然而吃完饭后,却又会在祭祖的香坛中发现……它们竟然全都插在香灰上。我家下人快被吓跑了一半,我三天前就已经来了,却迟迟没能见到文帅。”
“我家好几个粮仓也都发生了怪事,总是无缘无故少粮。后来有夜巡的护卫说,看见一个长脚的箩筐,半夜爬进仓库盗粮。事情越传越邪乎,那些护卫也都被吓得辞职不干了。”
“这半个月来,每天都有不同身份的武人上门挑衅,比武约战,若不答应,则会大肆破坏帮中之物。奈何他们本领高强,至少有开府的修为,每次我帮都是数十人齐上,才能将他们挡下。直到有一次,我们将其中一名挑衅者的手臂砍下,竟变化成了一截竹竿,才知遭了妖怪。”
正堂一角,隐匿身形坐于太师椅的周逸,静静听着几人的交谈。
他们的身份有些相似。
表面看起来都是各郡大佬,百姓眼里的达官贵人,一方响当当的人物。
事实上,却是不良人在民间所收服的势力,暗中为不良人衙署效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陵和等人仿佛都已经被遗忘,脸色逐渐变得复杂。
尤其是远道而来的王先洲六人,都是因为各自郡府的不良人处理不了,飞尺传书也得不到回应,这才冒着严寒,亲自赶来太安郡,请求江左道的不良人总帅派遣高手,前去除妖。
他们都已经来了好几天,却迟迟得不到答复,心情难免变得焦虑起来。
王先洲苦笑着,朝向那名不良人拱手:“烦劳帮忙再通报一声。无论是否派遣高手,好歹给个答复吧。”
刘陵和也抱拳道:“请问这位大人,莫非是不良帅不在衙门?在下曾听家父说过,太安郡的不良帅,品性高洁,虚怀若谷,对于我等世俗之人,也从来没有偏见。”
那名不良人脸色渐渐冷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们爱等不等。实话告诉你们,不良帅如今正忙于一件大事,没空理会你们。哼,你们也不掂量掂量,不过是一群不良人的走狗鹰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聒噪?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