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女儿呀,你答应过为父,待到三月开春共赏花百,可现如今你到底又在何方?”
月下庭院,寒亭冷酒。
卓立仁怔怔看着草棚中,那些含苞耷拉的花卉植株,半晌,眼圈已然有些湿润。
他虽和徐芝陵师出同门,为前任宰相徐文台门下三杰之一,可为官之道,却与徐芝陵大相径庭。
他擅长揣摩上意,左右逢源,也会体察民情,时常还给那些朝中所谓清流寄送“特产”。
这也让他成为了朝中有名的老好人,哪方也不得罪,哪方都有人缘。
就连徐公下野时,他也不曾上书求情。
被徐公门下众人不齿,言其薄凉。
可徐公门下,也唯他官路最顺。
而在众多子女里,他最喜欢的,却是急公好义、果敢任侠的小女儿卓梦媛。
这时,一名黄衣老仆低头走了进来,匍匐叩拜。
“主人,外头有人递名刺。”
“哦?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投名刺。”
卓立仁转身看向老仆,却忽然愣住,满脸不可思议。
没等卓立仁开口,黄衣老仆已将名刺放于亭中石桌上,随后再施一礼,便要离去。
直到这时,卓立仁方才回过神。
他不顾头皮发麻,起身道:“孙翁,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前来送名刺的正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家养忠仆。
可在数年前,他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卓府公子,自己不幸落水,当场淹死。
卓立仁因此暗自悲痛了许久。
孙翁停住脚步,低头掩面,唱了一诺道:“今夜城隍庙中需一阴差,为明日即将登门拜访的圣僧送名刺。某思念故主人,便主动请命,得崔判官批准,方才能见上主人一面。”
卓立仁怔了怔,低头看向名刺落款的‘逸尘’二字。
“孙翁你竟成了本郡阴差?等等,那城隍为何要为一个僧人送名刺?”
阴差孙翁笑道:“以主人之聪慧,自然能够体会,其余的某也不便多说。对了,某知故主担忧小姐,请勿忧虑,这会儿小姐应当已回府上。”
说完,孙翁不再滞留,转身而去。
“孙翁且慢……”
卓立仁向前追出,靴下一滑,跌出台阶。
……
凉亭中,卓立仁猛然惊醒。
他睁开双眼,就见残花冷酒,与适才梦中情形竟一模一样。
“可惜,只是一场梦。”
卓立仁苦笑摇头,感觉身体已有些僵麻,活动了一番胳膊,便打算返回屋里。
他刚站起身,一封白纸名刺从臂弯中飘落。
卓立仁低头看去,瞳孔陡缩,沉默片刻,弯腰拾起。
‘禅机一过,缘即灭矣。
禅机未到,虽点亦不中。
如今禅机将现,小僧特来拜访。’
落款:逸尘。
卓立仁捏紧名刺,心跳微微加快。
忽在这时,从府邸后宅传来阵阵惊喜欢呼声,也有人在哭泣,却是喜极而泣。
不多时整座卓府都被惊动,公子小姐、姨娘姑婆、奴仆侍女,全都涌向后宅。
卓立仁虽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可依旧满脸激动地向后宅奔去。
大门敞开,灯火通明的后宅大院中,众人在屋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无不激动地看向正跪在老夫人膝下请安的小姐卓梦媛。
老夫人、夫人、几位姨娘全都哭得稀里哗啦,卓梦媛也是双眼通红。
她不想让至亲长辈们担心,因此并没有说出自己这些日子,在卓府和相邻的府中隐身游荡、寻觅美食的真相。
而是稍稍美化了一番,只说自己被圣僧从妖物手中救下后,因为担心妖物会伺机报复,于是便是藏匿了起来,直到妖物被圣僧诛杀,这才回返府中。
听完卓梦媛的诉说,后宅中又是一片呜咽哭泣,有说她受委屈了,有夸赞她懂事,至于老夫人和夫人则在第一时间向那位不知名的侠义僧人祷祝祈福。
卓梦媛低下头,目光游移,趁人不注意,卷起袖子悄悄抹了抹嘴角。
经过这些日子的对比和筛选,还是赵别驾府上的腊肉饭最好吃啊。
前一刻自己还在赵府吃着腊肉饭,后一刻就被送回自家府上,并且现出身形……那碗腊肉饭才吃了一半,得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去赵海舟家里蹭饭呢?
人群外,稍远的一株腊梅树下,卓立仁望向乖巧请安的小女儿,脸上浮起欣然笑意。
“回来就好。”
他子女众多,可唯独从小女儿身上,依稀能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咦,不对。
卓立仁忽然一愣,低声喃喃:
“这才过了几天,怎么感觉梦媛竟胖了一圈?高僧家里的伙食真有那么好?”
身后响起一阵轻咦声。
“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