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四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1 / 1)梁唐晚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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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杨柳,郎君莫相问,扬州城的角落里,无数行人驻足,聆听这首款款动人的曲子。

圆脸男子低头看着排成一排的酒嗉子,微微颔首点头,说道:“妙,妙,但愿将来江湖相见,还能再听见你的曲子。”声音平淡,无喜无悲,也不知是赞赏还是敷衍。不过随后这圆脸男子却是将苏暖暖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那意思应是认为苏暖暖答出来了。

“郎君酒醒慢走。”

圆脸男子将披风裹得紧了点,而后便从人群中离开了,苏暖暖又在自顾自的收拾摊子。

净因皱眉看着这个末了时分来行酒令的客人,虽不认识他,但是他额头上那个三瓣花纹的花钿却是再熟悉不过了,男人描花钿,唯有大琴殿。

那人没有去看净因,输了一盅酒便径直离开了,净因也没有多想,几以为只是偶遇罢了,毕竟大琴殿家大业大,弟子众多,在扬州城这等富庶之地遇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净因不认识此人,陆远却是对这个妖异的男子印象深刻,正是那大琴殿的琴武阳,当日偷袭方霖未果,又以自己为要挟,逼迫方霖与他去南靖县城决斗,而后不了了之,也不知道二人战去了何处。

心道他怎会在这里,陆远捏紧拳头,皱着眉头,当时还被这琴武阳下了幻境,幸得方霖将他解脱出来,这琴武阳不择手段,行事殃及无辜,又有高强修为,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他竟出现在扬州城,那霖儿呢?不知霖儿怎么样了,他们战出南靖县城,便点到为止了吗?

“怎么,你认识那个人啊?”周亦染见陆远神色古怪,故而问道。

“不认得,只是看他装束奇怪,不像是这淮左人士。”

陆远神色不定,摇了摇头,不欲与周亦染解释这些,陆远认为那琴武阳应是没发现自己吧,他径直的来,径直的走,应该只是对苏暖暖感兴趣,应该没有看到自己。

苏暖暖收拾好了酒铺子,关门上锁,对净因喊道:

“暖暖要回扬州城外小庐了,法师你可是答应了暖暖,要为孩童们讲经说法,法师与我一同前去可好?”

净因双手合十,口颂阿弥陀佛,答应下来。虽然总与妙龄女子同行,对于一个年轻僧人而言,看起来影响不好,但他是为了宣扬佛法,救济百姓而去,闲人的杂言杂语,便随他而去罢。

苏暖暖又向陆远发出请帖:

“子迁小郎君,与法师一同去扬州城外,随我一起,给扬州孤苦无依的孩子们教些书籍可好?”

“陆施主的才学足以胜任。”

净因觉得不错,开口附和,有陆远陪伴,倒是能省却一些旁人的闲话。陆远却是大骇,他没想到苏暖暖会邀请他,连忙说道:“不不不,小子何德何能,那净因法师是佛门高僧,可为孩童讲经说法,娘子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教孩童四书五经,在下…岂不是多余么。”

净因对陆远微笑道:“施主此言差矣,陆施主可是今日唯一胜过苏施主之人,在场的扬州才俊皆不如你,怎能说自己多余呢?”

陆远摊摊手,刚要说那是凑巧碰上而已,周亦染却是看不下去了,哈哈一笑,踹了陆远屁股一脚,说道:“快去吧你。”而后对苏暖暖说道:“这小子么,本王与他相识多年,深知他通晓古典兵书兵法,什么《三十六计,《尉缭子,《司马法呀,尽皆不在话下,沙盘心中有,天下如在握,暖暖小娘子可与他深入交流交流,于你对兵法书籍的补充大有裨益。”

陆远脸都要红了,这不是尽皆胡扯么,自己哪里懂那么多兵书,然而苏暖暖却似乎在与周亦染一唱一和,捏着裙摆对周亦染一屈身,笑嘻嘻的道:“那暖暖真要谢过周大人了,暖暖求知若渴,能得子迁小郎君这般才子指点是暖暖幸事。”

“你们真是戏弄我啊。”无可奈何,只好结伴而行。

苏暖暖带着二人,从镇淮门出,离开扬州,向东南方向走去,才女撑了一把油纸伞,伞杆细长,伞柄挂着一串粉黄色的流苏,伞盖用上好的油纸刷成,铺在四岔的伞骨上面,伞面上有瘦西湖,五亭桥的美景,与苏暖暖纤细淡雅的身姿合二为一。一玉人,一柄伞,行走在杨柳依依的河岸青堤上,如同一副清新淡雅的画卷,引得河堤两岸的人驻足观看,文人骚客吟诗作赋。

只不过在苏暖暖身后三丈,跟着一个光头和尚与一个布衣青年,此意境与之相去甚远,颇煞风景,若非苏暖暖隔三差五便回头与二人巧笑相谈,以示相熟,众人几以为这是一个花和尚与一个浪子,便要将他们赶走,扔进大运河之中了。

苏暖暖走几步路便弯腰低下采河堤上的花,不一会儿,便满满一怀,陆远么,却是背着一个大袋子,大袋子臌胀,走路时铿铿作响,正是苏暖暖今日行酒令挣的铜钱,陆远替她提着了。

“看起来她心情很好么,不过,她为何不将这些铜钱换成银两?”陆远与净因并排走着,时而与净因闲聊着。

“这些铜钱换不了几两银子。她应是要将铜钱散给城外的孩子。”净因猜测道。

陆远沉默点头,苏暖暖是个善人,她与自己一样,都不太会武功,但却能凭自己的才学,挣得钱财,还能兼济穷苦,而自己身无长物,囊中寒酸,连一个稳定的去处也没有…一面为自己感到难受,不过也佩服苏暖暖,这是她凭借寒窗苦读修来的身家,若非她汗牛充栋,学富五车,也不过沦为普通的卖酒女子罢了。

二人跟着苏暖暖走了小半个时辰,陆远提着钱袋子的手都有些酸麻,料想以前每月的行酒令,她也是独自一人提着这么多钱回家的么,陆远有些无言。二人越过片片山林,数座小桥,总算见到了苏暖暖所言的那处小庐。

苏暖暖喜爱诗赋,自然挑选了一个好地方,此处背依青山,前淌绿水,翠翠漾漾,实是一处幽谷竹林般的好地方。那小庐便是五间竹屋,各有五丈长,三丈宽,依次并排,靠在一起,而在小庐之外,围了一圈篱笆护栏,陆远算了算,这篱笆所围之处,都有一亩地了,此处虽然不是农田,但也是扬州管辖的土地,一般人是不能随意结庐的,料想那太守之子左公明为苏暖暖也是费了许多心力。

苏暖暖始一来,便有三五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来迎接她,苏暖暖很开心,将采到的花分给他们,而后向篱笆内走去,那三五个总角之岁的孩童向内呼喊,随后的场面令陆远与净因二人都有些震撼,那竹编的五间小庐内竟陆续有孩童破门而出,一眼望去,竟有四五十人,小到垂髫女孩,大到束发成童的十五岁少年,他们见苏暖暖回来后,尽皆一涌而出,而后在苏暖暖面前一排排站定,齐刷刷地拱手一拜,“暖暖师长”。

苏暖暖向这些孩童们介绍陆远与净因,“这是远道而来的净因法师与陆子迁先生,可教你们佛法与兵法。”陆远还有些发愣,一时不知所措,净因却是很自然的与孩童们走到一起,如同一位得道高僧一般,脑后生无量光,在此处渡有缘人。

此后的三天,陆远便与净因住在小庐内,做起了教书育人的事宜,净因饱读诗书,在这里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在小庐宣扬大乘佛法,以达摩祖师与鸠摩罗什东渡的例子教化他们,佛门讲究无私助人,助人修无量德,以文殊菩萨的法教育他们,遇事不可冲动,皆应冷静智慧的面对,寒门身世不是阻碍,古有后晋大司马陶侃,宋武帝刘裕,今有左骁卫大将军薛礼,皆系寒门子弟。即使不入武道,也可饱读诗书,与你们的暖暖师长一样,受人尊敬。

净因心想,他们还小,与那琴立生不同,可能对于士庶之分没有那么深刻的理解,自己尽力去渡化,说不定能改变一些人。

和尚倒是很真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于孩童,当然不包括武学,孩童们对净因甚是喜爱,而陆远便颇感头大了,此刻才感受到,何为“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将对兵法谋略的一知半解教与孩童们,却仍旧感觉陈言肤词,才疏学浅。好在苏暖暖善解人意,时常帮他解围。

苏暖暖每月卖酒二十日,挣些钱财,而后便回到小庐教这些孩童识字读书十日,如今小庐来了两位“夫子”,苏暖暖便破了一次戒,在小庐中呆了一个月,苏暖暖的钱财几乎花费在了小庐的用度上,连书籍也买不起几本,小庐内的藏书几乎便是苏暖暖的手抄本。陆远翻看一本《用笔论,其中苏暖暖的楷书圆润练达,清晰明朗,陆远隐约记得,这《用笔论是初唐四大家之一的太子率更令欧阳询的著作,而这本《用笔论上,明显能感觉到,苏暖暖在描摹欧阳询的字迹,而且又与欧体不同,加入了她自己的些许风格,陆远意外,莫非苏暖暖钟情欧阳询的书法?

一日夜里,苏暖暖在竹屋外酿酒,以备几个月后用,净因走出来,在苏暖暖身后的石桌子前坐下,在小庐逗留了半个月,他终于是憋不住了。他是带着正事而来,虽说渡化孩童,宣扬佛法也是正事,但是他东渡大唐,是有初衷的,初衷便是那吐蕃至宝佛陀舍利。

净因觉得,菩萨给自己的指引没有错,自己要找寻的东西,就在江淮扬州,那个人的后人,绝不是平庸之人,苏暖暖虽是一介卖酒女,但她的才学令我也望其项背。

陆远就在一旁,依靠在竹栅栏上,口中咬着一颗苹果,直觉告诉他,今日夜里将有事发生。

净因淡淡开口:“贫僧非是大唐人,而是从吐蕃远渡而来,贫僧是吐蕃佛宗僧人,贫僧所来大唐,实是要找寻一物,这件物品,对于吐蕃而言,非常重要,十几年前,吐蕃佛宗遗憾失了它,令它遁入大千世界,茫茫无影…”

陆远安静听着,没有插话,苏暖暖自顾自地酿酒,也没有与净因接话。

净因叹息一声,幽幽说道:“这一件事情,头绪还得从百年以前说起,在那个大唐人才济济,名将辈出的年代,有一位天兵神将,名曰苏烈苏定方,苏定方将军戎马一生,神威神武,年轻之时,随卫国公李药师征伐东突厥,于阴山一战,阻击颉利可汗,为唐灭东突厥立下汗马功劳,而后苏定方将军西征西突厥,生擒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受封邢国公,扬名天下。苏定方将军年逾花甲,安西三国叛乱,苏将军率军西行,翻越葱岭,跨过叶叶水,平定叛乱,收复安西,令大唐疆域与黑衣大食接壤。”

净因似乎在沉湎苏定方的神迹,让笃立在一旁的陆远听的热血沸腾,心驰神往。却不知道净因到底要说什么。

净因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些皆与我无关,苏将军戎马一生,百战百胜,却鲜有人知晓,苏将军的晚年,是在为大唐抵御我吐蕃与吐谷浑的战乱中度过的。年逾古稀的苏定方将军在河西走廊,祁连山下驻军以防我吐蕃入侵,大约是在你们大唐高宗皇帝乾封二年,苏定方将军病死在西北边陲,大唐至此少了一位神将。苏定方将军差错了一个年代,逝世后才图形凌烟阁,若是他比李药师先遇唐太宗,又何尝不是开国功臣呢?”

净因在说道苏定方的光辉事迹时,即使身为吐蕃僧人,陆远也能感觉到他对苏定方的无比尊敬与敬仰,身为佛门弟子,也有情绪涌动。那是苏定方将军百战留下的威名,即使苏定方与吐蕃有隙,晚年敌对,仍然掩盖不了吐蕃人对强者的尊敬。不过净因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陆远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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