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推开木门,跨过门槛,赤足踏在青石板地上有些微冷,也不知道自己落水以来,过了几天了。
这个民居看起来不甚大,自己从房内出来,就是走廊,只不过这走廊是圆的,看起来一圈,围着天井,自己在一楼,而上边还有一楼。
这种围成一圈的木质结构…似乎是土楼?
方霖这般想着,打着赤脚从走廊走出来,内里是用青石铺成的地板,中间有一口井,井旁有一只石桌与三只石椅。
“娘,没事的,我说肯定是遇到山贼土匪了,姑娘家家性子刚烈,从悬崖上跳下来,随着九龙江飘到乡里了。”
“你这臭小子,八成是看人姑娘生的漂亮…唉,也不探查一下是什么来历,你看她飘在河岸边,乡里那么多人围观,可有人上去救的?”
方霖隐约听到有声音从土楼外面传来,是一对母子。那清秀的嗓音嘀咕着:
“娘你胡说什么呢,唔…乡里人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见死都不救,娘你是信佛的,须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少年的娘亲似乎也有些愤慨,“你说的没错,持剑女子不救也就罢了,这几个月大的小娃娃也…这些人平日里淳朴老实,真遇到事情却是软弱无力,竟忍心让襁褓孩童活活淹死。”
声音越来越近,方霖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复容。立刻徇着声音向土楼走廊的过道走去,在过道处正好碰见了那说话的母子,母亲身着南靖县的民俗服饰,面色柔和之中带着一些民间妇女的精炼,而那少年,面相和善可亲,短横眉,杏眼,单薄的嘴唇,噙着微笑,扎着长发,却有一小撮三寸刘海飘在额头,穿着一身布麻衣,高筒布靴,挽起袖子,手臂上还有一些泥巴,看起来跟个下人一样。
“噫,你醒啦?”少年说道。
方霖没心思搭理他,面色有些焦急,向着少年的娘亲问道:“孩子呢?”
那大娘“哦”了一声,对少年说道:“你去叫布箩把孩子抱过来,小娘子心急。”
少年应声而去,走时看了方霖一眼。大娘眉眼绽放笑意,牵住方霖的手,语气温暖的对她说道:“小娘子你别担心,你的孩子有福气,没有受伤,好着呢,我让家里奴婢带着孩子呢。”
方霖有些尴尬,脸色一红道:“不,不是我的孩子,是我…一位姐姐的。”
大娘恍然,她就说嘛,她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来方霖还未破身。
“来了来了,小娘子等急了否。”一个扎着辫子,矮方霖半个头的十几岁女子怀中抱着李复容,小跑着过来,应该是那婢女布箩了。身后跟着那个青年。
“小娘子你的孩儿也是福大命大,飘在九龙江水里也不知多久了,水浸湿了襁褓,孩子一身泡的发白,直打咳嗽…”布箩直愣愣说着,那少年踢了布箩一脚,让她别说了。
方霖接过李复容,掀开看着,有些心疼,毕竟护了他一个多月,也有些感情,那李复容一见是方霖,乐开了嘴,哈的笑了一声,方霖被他逗得一笑,多日的苦楚都消散了些。
大娘小声解释着方霖是这孩子的姨娘,而后说道:“小娘子你也在水里泡了很久了,姑娘家家身子虚弱,去内里好生调养罢,子迁你快去找双鞋来。”
那叫子迁的少年一拍脑壳,道:“哎哟,你看我,忘了给你拿鞋了,你等我。”
布箩笑着牵住方霖的手,待那少年走去远处时偷偷向她耳边说道:“小娘子你知道吗,我家子迁小郎君让你睡他的床榻,说软卧些,他睡客房去了,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你呢,除了换衣服他都在旁边侯着。今天清早就去塘里给你捉泥鳅,说给你补补身子,我说去集市买两条罢,他不肯,说黑龙塘里水质清澈,有营养,溅得一身泥,一条也没抓住,他呀可从没抓过泥鳅呢,根本不会抓。”这扎着发鬟的婢女布箩只有十四五岁,掩着嘴笑,边说边摇头,浑然不觉自己把自家郎君卖了。
方霖觉得莫名其妙,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认为这是前者。不过这一家子救了她,她却也只好跟着陪笑。
少年拎着两只布鞋跑过来,蹲在方霖面前,将鞋子搁到方霖面前,说道:“来吧。”方霖连忙弯下腰,低头说道:“我自己来便好。”方霖一手抱着李复容,一手把鞋穿上,心道怎么会恰好合脚?那少年蹲着有些尴尬,起身拍拍手,干笑两声。
“小郎君真蠢。”布箩偷笑,丝毫不给面子。
“去你的。”少年啐道。
方霖穿好鞋,抱着李复容向着几人跪下,“方霖感谢各位救命之恩。”
大娘赶紧扶住她,那少年“呀”了一声,也作势要扶,手伸到半空中,感觉有些不自然,又收了回去。
“哎呀,不必这样,我们云水乡人都是民风淳朴,乐善好施,若是别人也会救你的。”大娘这般开解着,却不知之前的话已被方霖听到了,除了这一户人,所有人都将她晾在河岸上,连几个月大的孩童都不救。
原来她叫方霖,挺好听的名字,那少年这般想着,对她说道,“对了你的东西,有一柄宝剑,一个包袱,我带你去拿吧。”
少年将它们放在客房,方霖跟着他向走廊内里走去,少年说道:“你叫方霖吗?”
“嗯。”方霖淡淡应付一句,“动商则秋霖春降。”那少年捏着下巴沉吟了许久,而后笑道:“出自前晋精通音律的左公绥的《啸赋》,意为…吹奏商调之曲,则如同秋霖不绝,春雨不断。霖…潇潇暮雨为霖,本为雨下个不停的样子,对于小娘子来说,是挺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