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白帝城 斩琴魂(1 / 1)梁唐晚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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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霖颇为恼怒,心中羞愤,你夫妻二人的恩怨,却要我的名声来陪葬,这琴舞烟骄横跋扈,出手狠辣,被琴立生欺骗,便追杀自己一路。这琴立生也不是好东西,道貌岸然,嫁祸于我。

见她动静这么大,净因此刻才反应过来,方霖姑娘八成是被这琴施主算计了。

“小翠,随我一起,擒住这贱人。”琴舞烟也不顾及以多打少了,使唤小翠便向方霖包围。净因心知,方霖内力消耗过大,又中了琴舞烟一记音刀,单独面对琴舞烟已经很是吃力,莫说以一敌二了,就欲帮他,却被琴立生拦住,净因道:“琴施主究竟作何打算。”琴立生沉默不语,取出一支翡翠玉箫,自顾吹起来,“世间有些人,生来悲苦贫寒,身世为他人所胁迫,便是有鸿鹄之志,也郁郁不得飞,亦有些人,煊赫家世在推他,鸿福之命在助他…”

不知为何,琴立生突然论起自己的宿命来,净因心道打架的本事贫僧不甚厉害,教化人的本领可从未输过,真是个讲经说法的好机会,便双手合十,目光慈悲对他说道:“南无释迦摩尼佛,贫僧不知道琴施主是何种人,但是贫僧既不是宦戚士族,也没有为寒门所困扰,贫僧是第三种人,贫僧出生在唐古拉山侧的一户贫寒农家中,终日与谷子牦牛作伴,贫僧六岁那年,吐蕃赞普与佛宗喇嘛找到贫僧,将贫僧带到逻些,告诉贫僧,你是文殊菩萨当世化身,从此以后,逻些人以‘法王子’称我,但赞普与喇嘛没有给我任何权力,任何佛宗弟子可以与我论法,甚至与我比试武艺,贫僧清楚的记得,我刚入佛宗的两个月,被一个十二岁的弟子打趴下,他在我耳边说:‘你给文殊菩萨丢脸了’。”

净因面带微笑循循善诱:“而后贫僧将自己深埋藏经阁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逻些,再也没有普通弟子能在说法与比武上胜我一筹。贫僧心中雀跃,随意出入布达拉宫,普通弟子见到我均唤一声:‘法王子’师兄。”

“不过,某一日,喇嘛找到贫僧,将《文殊师利般涅槃经》丢给我,只与贫僧说了一句话:‘你可知文殊菩萨入灭之前,是个怎样的人?’贫僧翻看这本记载文殊菩萨生平的典故,刹那醒悟了。从此贫僧离开逻些,去接近凡俗,去到大雪山,去到纳木错,去到丛林,去到小城,贫僧帮助每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文殊菩萨修智慧法,贫僧代文殊菩萨,教贫寒百姓智慧法。”

箫音停住,琴立生看了净因一眼,说道:“你很幸运。”而后面的话没有说,你有吐蕃赞普与佛宗喇嘛做你的接引人,我有什么,只有琴舞烟,而她是我的一把锁。

净因自圆其说,偶然间又有所感悟,不再微笑,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但他还是对琴立生劝道:“琴施主,释迦摩尼佛祖本是一国王子,但他选择做苦行僧,弘扬佛法,若是他曾经接替了国王的位置,这天下之人再也不会歌颂他。”

琴立生没有回答他,再次吹奏《广陵散》,净因也不敲木鱼了,自进入剑南道以来,几乎就未出过全力,此刻方霖陷入危机,不得不全力尽出,必须要先制服琴立生,再去帮方霖。而方霖那边此刻深入苦战,那婢女小翠有一些武功,却并未使乐器,而是持剑,在一旁协助琴舞烟,琴舞烟以《易水寒》与《汉宫秋月》压制方霖的步伐,不断自翡翠玉琴上电射而出音刀,方霖大为苦闷,战了一夜,怎么她还有如此充沛的内力,不管她乏不乏力,自己是快要断气了。

一记音刀袭来,就要朝着怀里襁褓中的李复容头上削去,方霖险象环生,立刻运转镇星相力包裹左手,硬挡一记音刀,若是平时挡下这音刀很容易,此刻那音刀却如同狂风一般,将手上的镇星相力打的消散,割破手臂,血肉模糊。

琴舞烟冷笑连连,靠近方霖就要生擒她,关键时刻,婢女小翠果真反水。持剑就向琴舞烟腰腹刺去,琴舞烟注意力全在方霖身上,被小翠一剑刺中左腹,剑入三寸,琴舞烟吃痛,不过她本就不信任小翠,回头一掌掐在小翠咽喉,右手向着小翠胸口狠拍三掌,小翠的胸口几乎陷了进去,口吐血沫,将其甩在地上。

“好胆,果真反了本宫。”

琴舞烟怒目圆睁,面容都挤到一处,“贱人,知道我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你吗,我要让你死后也忘不了这种痛苦。”说罢单手架琴,弹奏一首曲子,却是方霖从未听过的,似乎有一种南疆腰鼓的味道。

小翠跪坐在地上,突然表情变得十分痛苦,竟用双手掐住自己咽喉,而后撕心裂肺地叫出来,“啊”,小翠仰天嘶鸣,嘴巴长得很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咽喉中爬出来,方霖就在小翠身后,果然看见小翠仰着头,竟有一只半存长的带甲爬虫自小翠嘴中爬出,小虫形似蜈蚣,一节一节,头部却有一只巨螯,爬到小翠脸上,还沾着她口中的血沫。

小翠痛苦万分,恨不得把自己掐死,她心知琴舞烟这一首曲子出来,自己就活不了了,当下强忍住痛苦,竟诡异笑起来,模糊不清地说道:“琴舞烟…你用蛊冥宗的蛊虫胁迫我,我和阿郎也用南疆万蚀水对付你…阿郎…从蛊冥宗求得万蚀水…日夜浸泡在那柄剑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刺死你…哈哈哈哈…他的心…永远没有你…”

小翠最后的时刻,朝着琴立生,挤出一丝笑容与温柔,“阿郎…我先去了,来世再见…可惜…我肚中怀了你的骨肉…也要随我而去了…”几句话的时间,又有数只蛊虫自小翠鼻孔,耳朵中爬出,那模样狰狞万分,难复青峰山上见到的柔弱模样。

小翠没了气息,向后倒去,倒在方霖面前,最后一只蛊虫刺破小翠的角膜,自她左眼挣扎爬出,带出一堆浓液。方霖只能用手捂住嘴巴,一阵作呕。

琴立生呆呆的看着小翠,不是伤心,而是没有想到,自己哄骗了她那么久,让她做马前卒,去刺杀琴舞烟,即使失败,自己也好全身而退,却没想到,小翠竟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临死反噬,将自己也咬了一口。她肚中的孩子,那是真的吗,他也不知道。

果然,那琴舞烟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琴立生,似乎有疑惑,有失望,有一丝恨。琴舞烟腰部一阵疼痛,被那小翠一剑刺中,此刻用手一摸腹部,手上的血液不凝不结,真的是南疆万蚀水。

先前李德林被邢敛用万蚀水浸泡了大半个月,几乎将他一身功力废掉,此刻这种涂抹在剑上的万蚀水对普通人是致命的,对琴舞烟这种内力高手而言并不算什么。但万蚀水却伤了琴舞烟的心。

“立生,是真的么,你想杀我?”琴舞烟淡淡道。

“烟儿,我怎会…”琴立生心知琴舞烟多疑善妒,谁也不信只信她自己,不过还是想出言挽回试试,琴舞烟打断她,“她说怀了你的孩子,我去看看便知。”

说罢要向小翠走去,怎么看?当然是…方霖觉得这琴舞烟太过残忍了,将小翠的剑抢了过来,对琴舞烟说道:“他们二人有情有义,你不若放他们走,成全他们,而且,你对自己的婢女也太过歹毒了。”

琴舞烟却是笑了起来,仿若在笑方霖一概不知,却来评头论足,“青峰山的每一个弟子,不是自愿投入剑音阁,就是被我捡回来的,在这个世道上,不是我给了他们吃,给了他们命,他们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小翠跟了我几年,不是我亲眼看见她与立生苟且,我会这么对她吗,她的命都是我给的,她做错了,我惩罚她,有错吗?”

方霖听着不禁也生出一股怨气,心道那我呢,我不是无辜的么。

琴舞烟没有去切小翠的肚子,看了琴立生一眼,而后又想去杀方霖。

琴立生一叹,看着琴舞烟那冷漠的眼神,忽然想明白了,无论以前琴舞烟如何放纵自己,今日让她怀疑自己有心杀她之后,以后怕是一生也要被她猜忌,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望着远处的江水,想到名动长安那李太白的诗,“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自己还能逍遥行么?自己也是死有余辜罢了。

突然,琴立生催动十成内力,向净因攻击,净因皱眉,压力大增,琴立生以玉箫插向净因的眼睛,出手狠辣,不留空余,净因内心凛然,随后躲过琴立生一击,八成内力催动金刚掌向琴立生拍去,琴立生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并未防御,胸口大开,一股浑厚的大乘佛法内力轰在琴立生胸口,瞬间震碎了他的心脉。

“你?”净因没想到,琴立生竟然求死。

琴立生口中吐血,向后倒去,“立生!”琴舞烟瞬间漱漱落下泪来,弃了方霖向这里奔来,抱住琴立生的身体,将内力度给他,但那一掌拍在琴立生胸口,震碎了所有心脉,无力回天了。“立生,立生…”琴舞烟肝肠寸断,一切的怨怼刹那消散,捧住琴立生的头,血液流在自己手上。

琴立生什么也没有说,抚向琴舞烟的面颊,竟有些不舍,而后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眼中却有柔和的微笑,那模样分明在说,我的心我的心,“我知道,我知道,立生…”

方霖暗叹一声,此刻琴舞烟心乱,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等她发疯,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还能否活着离开白帝城,当下当机立断,提着小翠的剑,勉强催动四五成荧惑相力,赤红的荧惑相力覆在剑刃上,向琴舞烟斩出一道“二星斩”。琴舞烟尚在悲恸之中,提起翡翠玉琴便向那赤红的剑气一挡,翡翠玉琴并非刀剑这等坚硬兵器,“嘣”地一声,断为两截,“二星斩”斩在琴舞烟身上,让她身受重伤,而后方霖迈来,一剑刺进琴舞烟胸口,琴舞烟握着剑刃,口中血沫吐出。

琴舞烟恨恨看着方霖:“我夫妻二人,皆因你而死…河北大琴殿…虚音万里…不会放过你…”方霖松开剑,琴舞烟握着剑倒在琴立生旁边。

“立生…”琴毁人亡,剑音阁阁主断了气。

“唉。”净因走过来,低声叹气,“贫僧十九年来,第一次杀人,这般罪孽,也太过深重了…”说罢对着那二人的尸体跪下,深深拜了三拜。

“净因师兄,不必太过自责,他二人也并非良善之人…”方霖向他劝道,说罢一阵咳嗽,赶紧催动辰星相力为自己疗伤。这琴舞烟追杀了自己两天,一度让自己险象环生,没想到关键时刻,琴舞烟竟随琴立生双双而去,生死就在一瞬之间,要说这人之生命,是何其脆弱。

净因是第一次杀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即使琴舞烟追杀自己,琴立生算计自己,此时算是报了仇了,但心中却只有疲惫与伤感。方霖看着怀中的李复容,默默想到,殷素黎希望他将来做个普通人,不要杀戮不要报仇,自己算是有所理解。自己这般踏入江湖,以后还会杀人么,又要在打打杀杀中度过多久。

“皆是因贫僧而死…”净因拜完之后,将小翠与琴立生夫妇三人的尸体抬下城,埋在白帝城外,江水之畔,削了棵竹子,写上墓志,插在土里。小翠与琴舞烟之间只有仇恨,却死在同一天,埋得不远,方霖叹道:“愿江水带走他们生前的恩怨…”

“净因师兄,我们走吧,离江南道不远了。”说罢一阵咳嗽,净因赶忙道,“方霖姑娘,我们还是在白帝城中休息一日吧,你疗好伤我们再走罢。”方霖也不逞强,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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