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九章 临水下江南(1 / 1)梁唐晚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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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因师兄,你可曾听说过‘河北大琴殿’。”琴舞烟临死前的那一句话,让她想到在青峰山脚下看到的那两根石柱:蜀东泸州青峰山,虚音千里剑音阁。剑音阁虚音千里,而琴舞烟称那大琴殿虚音万里,莫非便是她身后的门派?

此时已是第二日天明,二人在白帝城城楼上大发神威,白帝城守卫也没有缉拿他们,倒是守将出来,邀请他们到府上好吃好喝了一顿,那守将一看净因光着个头,又武功高强,心想此人不是来自吐蕃佛宗便是那少室山弟子,一时间好生巴结,无力招架,倒是让净因颇为尴尬。

“大琴殿,大琴殿…河北…”净因眉头紧锁,这大琴殿好生让他耳熟,又是河北门派,净因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刻,搜寻那来自藏经阁中的记忆,神色一凝,难道是它?

“河北大琴殿?而今的大唐的河北道辽阔得很,原先的冀州之地,广袤幽云十八州的地盘,以及大片辽东草原。都是河北道地势。”

“不知这大琴殿便是河北道哪个州郡的一股势力?”方霖说道,她对中原门派了解不多,但当世知名门派仍是知道的,却从未听过当今世上还有大琴殿这么一股势力。

净因皱眉,思索了很久,突然想起自己在吐蕃佛宗藏经阁翻看过的一册秘籍,仔细回忆,寻到了些许苗头,对着方霖慢慢道来:“这个大琴殿,据传为后汉(这里指东汉)末期匈奴人所创,殿址定在冀州邺城,他们称俞伯牙为‘圣’,初时仅仅吸纳精通音律之人入派,探讨一些文墨书香,大琴殿历代殿主掌管战国时期传承下来的一支古埙,故而殿主被追随他的人称之为‘伯埙’,因汉代独尊儒术,据说那大琴殿第一代‘伯埙’欲创立‘琴家’,与儒家相抗衡,汉末侍郎蔡邕,尚书卢植皆为大琴殿客卿。”

“而后汉末烽烟四起,曹操加九锡,拜魏公,大琴殿对曹操极力拥戴,魏国国都正是定在邺城,但是曹操行都在许昌,邺城无人管,大琴殿便是在那个时候积蓄力量,不再仅仅追求音律,而是自创武学,聚揽天下奇才。而后逐渐成为称霸北方的大门派。不过后来两晋时期,拓跋魏分裂,北齐神武帝高欢也君临邺城,高欢对大琴殿极其反感,对其赶尽杀绝,历经整个北齐,大琴殿的势力逐渐在河北消失不见了,有人说他们逃去了北周,为宇文泰所庇护,也有人说神武帝高欢与文襄帝高澄连续几十年的追杀令大琴殿不堪重负,就此解散了,不过谁也不知道高欢为何要诛杀大琴殿。”

“琴舞烟口中所说的大琴殿,便是这个势力么,被高欢剿杀数十年,又在天宝年间再度出现。”方霖缓缓说道。“北周与北齐一直敌对,而后北周灭齐,又为杨坚所篡,大琴殿说不定便是得到了北周宇文氏的庇护,隐忍多年,残存下来。”

净因点头,“有可能,大琴殿在几百年前,是横跨河北之地的超大门派,信徒之众,不计其数,大琴殿势高震主,为神武帝高欢所忌惮,将之铲除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如今大琴殿卷土重来的话,几百年的底蕴,恐怕不会弱于嵩山少林寺,岭南万贺门这等名门大派,甚至于我吐蕃佛宗相比,也不会弱多少。”

“而且,贫僧早就觉得,这剑音阁的功法秘籍我在哪里见过,是了,那大琴殿门派所修正是这《九章经》,只是不知这琴舞烟在大琴殿中是何分量,姑娘得罪了他们,还望多加小心。”

方霖心中并不怕,净因出身吐蕃佛宗,他为“法王子”,吐蕃人对他很看重,自己来自昆仑仙宫,二十年前师尊的内力便是让人望尘莫及,二十年之后,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师尊的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方霖并不认为师尊所在的昆仑仙宫会弱于大唐任何一个门派,而且那琴舞烟自河东道跑来剑南道自己门派,在大琴殿之中恐怕并非重要弟子,大琴殿应该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大动干戈罢。

方霖对吐蕃佛宗与昆仑仙宫的判断十分准确,然而却忽略了一点,便是这琴舞烟的姓氏。以“琴”为姓的人,在大琴殿中也是寥寥无几,她的地位可想而知,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弟子。而且,整个东剑剑音阁也只有两个琴姓之人,另一个并不是琴立生,琴立生本是一个普通人,仅仅是被琴舞烟赐姓琴,剑音阁的另一个琴姓之人,此时正在泸州城底的一处土窖内。琴舞烟身死的那一刻,泸州城北临近太守府的一处空地上,黄色的泥土突然炸开,一声怒吼自土块中传出:

“舞烟!”

土块中冲出一个中年人,面容扭曲,双目血红,极其愤怒。中年人愤愤跺脚。

“恨呐,我早该将舞烟绑回邺城,我对她溺爱太多了,造成如今这样,我之过也。”

中年人披散黑发,面容极其不甘,又一跺脚,土块中射出一柄长琴,竟是用红褐色的大宛玛瑙铸成,琴身上每隔一寸,依次点缀了七颗血红色的眼珠,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剜下来的。

中年人拨动琴弦,白色的琴弦在中年人内力下演奏出一曲魔音,竟是《十面埋伏》,魔音穿墙而去,竟不随远近而减弱,整个泸州城北的百姓顿时面色大骇,捂着耳朵跪在地上,每个人眼中浮现出一场画面,画面中项王被困该下,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项王看上去悲苦决绝,项王在画面中若隐若现的神情居然出现在被魔音环绕的每一个泸州普通百姓脸上。

这中年人正是琴舞烟的族叔,琴惮,也不知琴舞烟在几十里外的白帝城身死,他身处泸州地窖内是如何感应到的。泸州城的太守此刻已跪在琴惮面前,浑身盗汗,瑟瑟发抖,两耳之中隐隐流出鲜血,他有一些内力修为,是泸州城北笼罩在魔音之中唯一一个还能缓慢移动的人,而那些没有内力的普通百姓,已经昏死了一大半,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口吐白沫,也不知还有命在否。

琴惮发怒杀人,毫无顾忌,对着普通人便下手。而后也不管泸州太守死活,问他要了一张方霖的画像,太守挣扎着爬起,给他通缉令,上面正画着方霖与净因二人。琴惮收起通缉令,提起玛瑙长琴,骑上一匹黑马便走,此刻远在白帝城的方霖与净因还不知晓危险已再次来临。

二人离开白帝城,借了艘渡船,顺着江水直流而下。不多时,过宜昌郡,已到了江南道的地界,江南道占地极广,西邻黔中道,东达东海,囊括江中中下游整个地段。方霖自离开陇右道,南下剑南,来到姚州以来,一刻都未停歇,几乎便在战斗与逃命之中度过,此刻离开了剑南道,乘船渡在江水之上,总算是放松了下来。方霖将李复容抱出来,站在船头,让他也看看峡谷之景。

小复容很乖巧,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一路上却并未哭哭啼啼,似是有灵性一般,对方霖很依顺,人言道虎父无犬子,才几个月大,便如此胆大,对这眼前一切毫无畏惧,长大了说不定也不会甘愿做一个普通人。

一旁净因看着李复容笑道:“阿弥陀佛,方霖姑娘,这十几日来,都是你独自照顾他么。”

方霖秀脸一红,她一个未出闺的女子却是照顾起小孩来,有些时候确实让她手忙脚乱的,“不然呢,唉,小小年纪便无家可归,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告诉他他的身世。”净因说道:“我来吧。”说罢抱过李复容,李复容霎时哭了起来,惊得净因不知所措,方霖掩嘴偷笑,“你这样抱不对。”还是接过李复容,净因无奈,“我看他是只听你的。”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般静默,顺着江水而下,一夜过去,已到了洪州地界。

“江南道辖治范围甚广,此处到了柴桑的地界,这柴桑是临江水而建的城池,向南走几百里便是洪州府了,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若到柴桑城暂住一晚?”净因说道,方霖点头赞成,实际上到了此处,已没必要再走水路了,漳州府南靖县在江南道的东南一角,临近大海,从洪州走官道即可搭上驿站的车马,去往南靖。

柴桑虽是一座小城,却素有人文气息往来旅客络绎不绝,二人进城,下榻到一所“清客酒楼”里,吃了点果腹的物什。

“我说你们可知道,岭南道那个大门派,‘万贺门’将手伸到江南道来了,你们猜怎么着,据传他们要在洪州府建‘长驿’。”酒楼中有人谈论到江南道发生的大事,顿时一片嘈杂,有人略微沉稳的说道:

“来的是万贺门的一位‘天王’,诸位都知道,万贺门掌门之下,有‘白,碧,玄,赤’四大天王,在万贺门中地位仅次于掌门人。”

“来的是哪位天王大人。”有人问道,万贺门有四大天王,据说武功高强,势力众多,下属可从府邸连接到海里去,不过天王称号过于忌讳,平时众人不敢大呼小叫,只得私底下议论,而在天王之下,又有三十六“甲子使”,分散在万贺门掌握的各处“长驿”内。

那位声音沉稳的人再次说道:“来的正是玄天王。”众人惊呼,看起来万贺门对洪州府很看重,实际上洪州府是整个江南道的治所,与那成都府之于剑南道一般,万贺门派一大天王镇守也不意外。“这万贺门与其他门派皆不同,别人通常固守一山一城,而万贺门极擅经营,据说在岭南道的每个州郡之内,都设了万贺门的长驿,如今万贺门欲求不满,已经打算将手伸向我江南道了。”

一个年轻人疑惑道:“岭南道经略使不管吗?”(岭南道未设节度使)

不过却是有人嗤笑道:“连陛下都不管,经略使怎么敢管,万贺门每年自百越向长安缴纳大量绢帛,金银,玉器,等等珍贵之物,甚至进贡宫女太监,岭南没有战争,却有海上通商港口,徭役赋税是最重的,陛下都把它当做了聚宝盆。”

那个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百越之地本是秦汉时期令皇帝颇为头疼的地方,总有人兴兵造反,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扫清宇内,灭掉了割据江南的南梁皇室后裔萧氏,南梁末代贵族萧铣被押到长安斩首,江南便平定了,近百年来,百越之地都安分守己。

众人或讨论万贺门几十年来的历史,是怎么强势起来的,竟占据一道之地,或感慨江河水转,没有永恒的势力,只有不变的传承。却有人不合时宜道:“哼,万贺门如此嚣张,今日踏足江南,明日再据淮南,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杀进洛阳城,如此不知收敛,迟早被陛下灭掉,君可知唐初,吐谷浑,突厥,高句丽,还有那萧铣辅公祏都是什么下场。”

众人沉默,此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唐百战之朝,从来不会对边疆心慈手软,不过么,万贺门的确有些嚣张,毕竟扩张的太广,万贺门掌门管不到,门派中人良莠不齐也实属正常,但是万贺门却还算是本分,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要说造反,如今大唐四海升平,却是很难。那个说话沉稳之人又道:“劝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随意污蔑,恐招来杀身之祸。”

唱反调之人不再言语,方霖在角落听着,与净因说道:“万贺门这般强势么,它扩大地界,招这么多弟子作甚。”一般门派,都是精益求精,力图突破武学的最高层面,对于资质较差的普通弟子,只会删减不会扩增,毕竟经营门派也是要费用的。

净因放下碗筷,说道:“贫僧听闻,这万贺门的赤天王,便在余杭郡钱塘府设了长驿,此人不仅修为颇高,且于经商之道很有研究,或许便是他提出来的,设长驿养门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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