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听着她问，却先看了一眼黛玉，反问道：“你们又是怎么会去那里的？”

孙小红立刻顿了一顿，脸也有些发红，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黛玉知道她想着把自己拉入险地，心里过意不去，不好当着李寻欢说明，便笑着接过来道：“小红姑娘偶然救下阿飞，又听说我在这里，便送过来让我医治。因提起那仙儿姑娘的事，我心里好奇，就求着小红姑娘带我去看看。本来也没以为会怎么样的，谁知就遇到那么两位呢。”

李寻欢皱眉道：“你平日里多管闲事就罢了，那种地方也是去得的？我若没有及时赶到，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默默转过头去。

黛玉从识得他起，没见过他对自己如此严厉地说话，明知他是担心自己安危，还是觉得气不忿。自己压了又压，终是压不住，再开口声音便冷冷的：“这事是我的不是。我又不是江湖人，表兄却是大英雄，大高手，什么事都轻轻松松的就办了，原不必我来多管闲事！”

说完更觉得委屈，心想自己和阿飞又没交情，还不是看在阿飞是他朋友，他必要为其出头的，所以自己能帮忙的就帮一把。他不说声谢就罢了，自己原也不图这个，但反过来教训自己，真是不识好歹。只觉在屋里坐不住，一赌气起身就走。

雪雁正好端了茶进来，见她出去，连问也没问，把茶盘往桌上一撂，就追了过去。及至跟她走到内院，方拉着她低声道：“怎么就恼起来？还当着那一位的面，你忘了方才我说的了？”

黛玉冷笑道：“那一位有心，还要看他有没有意。他若是有意，那就由得他们去。就算他没有意，平白地这般排揎我，我也是不干的。”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咳，转头看时，见李寻欢正站在回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黛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忙着斜了他一眼，压着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就把小红姑娘一个人撂在厅上了？”

雪雁只觉从未见这位姑娘如此昏头过，眼见人家都赶了来，还要推回孙小红那里去。连声道：“我去我去！我去给小红姑娘倒茶去，再拿点果子蜜饯什么的。”暗中推了黛玉一把，自己低着头出去了。

李寻欢一笑，走下院子里来，温言道：“生气了？”

黛玉一听他和气，自己的气就上来了，转头哼了一声道：“我敢么？”

李寻欢失笑道：“还说不敢？嘴上都能挂油瓶子了！”

黛玉最忌他把自己当小孩子，忙伸手摸了摸，忽然又觉得上当，跺脚道：“你就欺负我罢！换了什么小红姑娘，必不吃你这一套！”

李寻欢摇了摇头，笑道：“这和孙姑娘又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还能专程赶过来给她赔不是么？”

“咦？”黛玉怔了怔，只觉他这话说得有些绕，想了一阵才明白，他是变着法儿地说要给自己赔不是，登时脸上一阵发烧。自己也不敢摸，只好又轻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仍有不快。

李寻欢识趣道：“好好好，这就是让我正经赔礼的意思了。”说着退后一步，正要作揖，被黛玉“哎”了一声，伸手拦住。两人目光一碰，便都绷不住笑了。

黛玉边笑边斜他一眼道：“你明知道我会拦你，是不是？我可不领这个空头人情！”

李寻欢拿她也没办法，只得点头道：“那就算我欠你的，你暂且寄下，慢慢再和我算。”

黛玉听到“慢慢”二字，忽然心里一动，想笑又笑不出来，勉强道：“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欠我的了……”

她像是自己也害怕听到回答似的，一直没有抬头，只听李寻欢“嗯”了一声，缓缓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一时之间，仿佛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了。

李寻欢倒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却见螺儿从里面房中跑了出来，离得远远的便冲他们道：“姑娘，表……表少爷，那位阿飞少爷正闹性子呢，你们快去劝劝！”

两人听了也顾不得其他，忙一起去看阿飞。谁知进了房中，也不听阿飞吵闹，孙老先生兀自坐在一旁抽着旱烟。见他二人进来，孙老先生便笑道：“你看，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让他们操心劳神，你又于心何忍？”

阿飞靠在床头，神色黯然，半天方低声道：“是。”

黛玉左右望了望，见铃铃远远躲在一个角落里，倒像是怕阿飞从床上爬起来杀了她似的。想了想就招手叫她过来，道：“往后服侍阿飞少爷的事，就交给你。你要留在这里，就乖乖地做事，要是阿飞少爷说了你半点不好，我就将你送回那小楼去。”

铃铃吓得一哆嗦，连声道：“是，是！”只见阿飞在床上一动，立刻上去扶住了，细声细气地问些“少爷饿不饿”“渴不渴”之类的话。阿飞却长长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黛玉转过身去，心里却很是得意。她猜到铃铃必定不愿再回小楼，无论林仙儿是否还会回去，铃铃在那里的生活都不会是很轻松的。

而阿飞此时只不过是孙老先生动之以情，暂时拘住了他不去闹事，心里必也是不服的。黛玉虽口中是让铃铃服侍他，其实是让他知道，倘若他又做出什么事，亦或不告而别，受他牵累的头一个就是这小姑娘。

她心中盘算，只觉自己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甚妙，转头见孙老先生看着自己含笑点头，情知是被这老人看穿，便轻轻一笑，故意道：“孙老先生，这是病人房内，可不能抽烟！我扶你老人家去厅上喝茶罢。”

孙老先生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姑娘，用完了我，就嫌弃起老头子来了！也罢，我不在这里讨嫌！”说着自己出门。黛玉忙上前搀了他手臂，缓缓前行。

李寻欢看了一眼阿飞，犹豫道：“我……”

黛玉回头冲着屋里道：“你也出来！阿飞少爷还要静养，经得住你们一个两个跟他聊起来没完的吗？”

李寻欢听她语气已经是吩咐之意，不由得一笑，乖乖出来跟在后头，边走边道：“你这是报复我来着？”

“你还没告诉我，”黛玉不答，反而瞥他一眼道，“你怎么得知仙儿姑娘那座小楼的？你一个人过来，铁大哥又去了哪里？小红姑娘原说你在杭州，你之前都干什么来？快点都说了，也免得我们好奇，一个劲儿地问。”

李寻欢还没回答，孙老先生已又笑道：“小姑娘好生厉害！我看这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到了你这儿也只有听话挨训被审的份儿！”

李寻欢听着他打趣，倒像对自己和这位表妹的事已看出了七八成，只得苦笑一声，将自己别来之事说了一遍。

原来他和郭嵩阳约好在杭州西湖比武，铁传甲原担心他们武功不相上下，又都是顶尖高手，只怕一招之间就见了生死。但真到了比试之时，两人又不是寻常莽夫，分寸还是拿捏得住的，刚一分胜负，便已停了手，倒是李寻欢侥幸占了上风。

郭嵩阳使的是一柄沉重铁剑，为人也豪爽，认输认得痛快，两人遂成莫逆之交，在西湖边上颇盘桓了一阵。每日谈论武功，切磋招式，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只这快活终究是表面的，郭嵩阳卯足了劲想和“小李飞刀”较量一场，不料还是败了，思来想去觉得没意思，有一日便不告而别。李寻欢遍寻他不着，也不担心，和铁传甲仍在西湖灵隐之间游玩。

这中间便是孙小红所知之事。那郭嵩阳早就和林仙儿有交往的，心中无聊，便又到苏州虎丘来找她散心。就在这几日之内，阿飞忽然赶到，得知真相后和他生了龃龉，以至于动起手来。

阿飞是被林仙儿每晚下迷药迷倒的，天长日久，反应大不如前，又是情急之下招式不纯，当下被郭嵩阳一剑伤了。郭嵩阳却因听了阿飞喝骂，猜他必是被林仙儿蒙蔽，生了同情之心，便没再下杀手，反而转头回了杭州，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李寻欢。

他想李寻欢是阿飞的朋友，去找林仙儿算账名正言顺，将小楼所在也说了。李寻欢果然不作他想，当即动身前往苏州。谁知赶到的当夜，林仙儿已离小楼，却刚好撞见了来寻仇的至尊宝一行，和误打误撞、陷入绝境的黛玉与孙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