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阮氏和焦鹏程,黛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想自己曾经许过心愿,但有能力之时,要帮助可帮助的人。大观园姐妹之间素来相厚,如今竟有机会救了湘云和妙玉,也是这个心愿虔了。
又过了几日,苏州老宅里一切均已打理清楚,又抽空去看了城外别院和田产,就按乌香安排的人手到各处打理。黛玉见四处无事,和乌香等人商量着起身回京。乌香笑道:“姑娘难得出来一趟,何况人常说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连我到了这里都不想走了,姑娘怎不多玩玩?”
黛玉见她凑趣凑得巧,也是一笑,道:“我何尝不想多住些时日,好好补一补我幼年离乡的亏空!只是这里没什么急事,京中二姐姐那里却寂寞了。小云初得了宝鉴,学习上怕也不顺,我还是回去帮他们一帮。等闲下来了,再回来玩也不迟。”
乌香听了便点头,却叹了一声道:“我的姑娘!照你这个操心法儿,你怕是没有闲的时候呢!”
话虽如此说,乌香办事却是个利落的,当即张罗着收拾行李,又把前日新买的那三个小丫头顶了来,问黛玉道:“原说姑娘多住些日子,叫她们在这院子里服侍着,也替一替紫鹃雪雁的。如今姑娘要走,少不得要留下一两个,专门打扫姑娘的屋子,预备着再过来住,姑娘看留谁才好?”
黛玉想了想,也不得主意,随口问道:“我说过不必太拘管她们。这些日子除了该做的活计,哪个到书房去过了?去做了些什么?”
三人听她这么问,都有些惊讶的神色,互相看了看,才由那本名甘春改名春雪的道:“我们……我们都去过。姑娘家里的书真多,且有好多珍本,我们没敢动。我……我擦那架子时,就随手拿了本花间集翻了几页……”
乌香听说,立刻斥道:“好大胆子!你还敢拿姑娘的书看!”
黛玉忙笑着止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谁还看过什么书来?”
秀竹左右瞟了瞟,方战战兢兢道:“我……我看了楚辞……”
螺儿却撅嘴道:“我倒是想看来着,翻了几本,不认识的字太多,央她们给我讲讲她们又不肯,就一本都没看成!”
黛玉听她还颇有些委屈的意思,不禁笑出声来,点头道:“我晓得了!春雪秀竹两个,既然是喜欢那书房,你们先留在这边院子里,每日打扫完了尽管去看书,只不要误事就罢了。”
春雪和秀竹听说,竟不罚她们,还准她们随时去看书,高兴得齐声道:“是!”恭恭敬敬蹲身施礼。
黛玉又转向螺儿道:“你识字不多,浅显的书这里没有,且随我回京罢。我教你几个月,你就好了,下次再回来时,替她们一个人出来。往后都是这样,三人轮流在我身边当值。”见三人都是一脸喜色,连声答应,猛地又想起一事,续道,“既许了你们看书,总要好好地看,看出些道理来,下回见了我要考的。另外这边院子里的家人,谁要是想学识字,或是有什么账目看不明白,找你们来的,不可推诿,明白了?”
乌香听她这般分派,也没有话说,只叹道:“姑娘这哪是管家,这是开学堂呢!往后咱们家里谁要是不识字,没看过几本书,都抬不起头来!”
黛玉笑道:“读书的好处大着呢,你们慢慢就知道了。外面怎么样我不管,在咱们家里,定要做到往来无白丁的。”
当下家人安排已毕,商量好了次日启程,众人就各自回房去。黛玉带着几个丫头刚上了回廊,往后院过去,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姑娘,姑娘!”
黛玉停了步,还没说什么,紫鹃已看着她叹道:“什么都找你,你如今哪还有个闲着的工夫!”
黛玉不禁好笑,但也知道若不是须得自己出面之事,家人必不至于急着呼唤。因转身问道:“什么事?”
那家人一路小跑到了廊子下头,行礼回禀道:“门上来了辆马车,说是要找姑娘救人。”
“救人?”黛玉奇道,“我又不是郎中。何况谁能找到这里来?”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紫鹃等人无奈,也跟在她后面。
还没出垂花门,就听到外面门上嚷道:“哎,这位姑娘,你……你怎么往里闯啊!……”只见迎面跳进来一个穿着淡黄衣衫、梳着两条乌黑大辫子的女孩儿,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一下子就看见了黛玉,满脸带笑跑了过来。
“林姐姐!”孙小红上来就挽了黛玉的手,语声清亮,不像着急,倒像兴奋,“快点快点!救人如救火!”
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恼的是她连话都不说清楚,就要拉自己去救什么人,笑的是这姑娘与之前一丝未变,还是那般活泼开朗,只消看上一眼就愁烦全消。
“到底怎么回事?”黛玉左右都挣不开她的手,只得用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指节抵在“阳溪”“阳池”二穴上。孙小红明知黛玉不会武功,这一手竟不防备,顿时觉得手上酸麻无力,被黛玉轻巧地抽出手去。
“我听说你回了苏州老家,想来看看你。正巧路上遇到有人受伤,就带给你来看看喽!”
孙小红见黛玉不肯再往外走,只得笑着解释道。黛玉听了便有些无奈,道:“什么人啊,你就往我这里带?再说你把人抬进来不行么?”
孙小红眨了眨眼,才“哦”了一声道:“真是的,我一着急忘了!”说着又往外跑,招呼着人“把人抬进来”。
众家人见黛玉不反对,也不阻止,见那马车车夫扛着一个人,径自进了前院,就指引他搬到厢房去。后面跟着一人,白须白发,手里拿着从不离身的旱烟袋,竟是那位说书的孙老先生。
黛玉不及去看人,先上前向孙老先生行了个礼,道:“老先生一向安好?请到里面去坐坐。”
孙老先生也不客气,呵呵笑道:“倒是叨扰了林姑娘。”见孙小红已过来搀了自己手臂,却不再进垂花门,指了指厢房道,“我们先看看这年轻人的伤势。”
黛玉也正在好奇,他们怎么会找到自己住处,且是带了个受伤的人过来。这时便先进了厢房,仔细看那伤者时,虽然面色苍白,衣衫上一片血迹,却不是阿飞又是谁!
孙小红把孙老先生扶进屋里坐了,自己又跑上来傍在黛玉身边,低声道:“林姐姐,你看他的伤碍不碍事?”
黛玉怔了怔,这才想起蹲下身来查看阿飞身上伤口,一边看一边问道:“他这是怎么伤的?怎么又遇见了你们?”
还不等孙小红回答,她已看到阿飞胸前到肩上一道颇长的口子,流血虽多,但细看并不太深,只是这一道伤口的话并不致命。她又拉过阿飞手腕来诊脉,并探视他呼吸,查了眼睑口腔,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去拿药,先给他止了血。他还受了些内伤,须得调养一阵子,不过性命无碍。”
说着向紫鹃雪雁使个眼色,二人会意,就转身回去拿疗伤之药。临走又想起那新来的螺儿还跟着,一并拉了她走。
孙小红看样子也不甚紧张,兀自嘻嘻笑道:“姐姐看出他是怎么伤的了么?”
黛玉看她大眼睛眨啊眨的,就知道是故意考较自己,淡淡道:“这伤口应该是什么利刃划的。阿飞是剑客,和他对打的想必也用的是刀剑,不过十分沉重,所以砸在他身上时,也伤到了脏腑。”
孙小红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竟如两个小圆碟子相似,又拍手道:“林姐姐,你这本事当真神了,直追当年的千面公子王怜花,我可佩服死你了!”
黛玉笑着戳了她一下,道:“你还没说,阿飞到底是谁伤的?”
孙小红这才“哦哦”地答应着,清晰地道:“就是兵器谱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郭嵩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