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声音等了片刻,又笑道:“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这些孩子们是不怕光的,待到天明也不会回去。你道我困不死你们么?”
众人听了都是心惊,有人壮着胆子问道:“你……你究竟要怎么样?”
那声音道:“我要那小姑娘身上一本书。你们若是能搜出来交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死!”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黛玉身上。黛玉暗道不好,却强压着心跳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书。那人若是一早知道我有什么书,怎么还会去害镇上的人?”
她这一说,众人也都觉得有理,想是那人并不确定书在什么地方,才驱毒虫进镇子行凶。那掌柜的便问道:“小娘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得解毒之术?”
时至如今,黛玉哪肯说实话,心思一转,便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方,我兄长才是真正传人,我只不过懂些皮毛罢了。是以那人说忌惮我兄长,先将他引了出去。”
掌柜的想到她和李寻欢投店时,的确是兄妹称呼,便点了点头。其实黛玉心知自己说话破绽极大,但此刻情形危急,大堂之中人心惶惶,谁也没再去多想,就这么蒙混了过去。
又过片刻,外面那声音阴恻恻地道:“看来你们是情愿一起归西了!”跟着便听窗棂上丝丝之声更响了些,一股腥臭的气息随即弥漫开来。众人情知是毒虫的气味,不知会不会闻上一闻就中了毒,却也不敢动,轮流握着黛玉给的那瓷瓶嗅个不住。
黛玉被小福儿紧紧握着双手,几乎要钻进她怀里来,心里反而定了些,心道:“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就是送在这里,也不算吃亏了。只是表兄……”
正心心念念,不知李寻欢那边情形如何,忽听屋外一声嘶哑的惨叫,跟着丝丝声大作,却不是朝向屋内,而是像潮水一般远远退了下去。
屋内众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兀自面面相觑,又听大门上咚咚几声叩击,居然很是斯文。
“店家,开门。”
不过短短一句话,黛玉已听出,正是李寻欢的嗓音。她心里一喜,就要站起身来,一动之下才发觉自己浑身酸软,早已没了力气。
掌柜的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抖着嘴唇道:“是……是你的……”
黛玉忙点头道:“是我表兄回来了!”
众人一直缩在大堂上不敢动,怕的就是外面毒虫,如今李寻欢在门外,显然毒虫已经退去了。掌柜的不由大喜,便如得了救星一般,跑过去亲自开了门,却见隐隐渐明的天光中,站着两个人,除了李寻欢日前来投宿是他见过的,旁边另有一个年轻人,虽然眉目秀挺、衣饰不凡,脸上却带着一股青气,倒像是有些什么病症在身。
两人一进门,黛玉便已看见,不禁心头一热,竟然生出个荒唐大胆的念头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的,忙低了头,只觉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
李寻欢并不曾发现她的异状,只是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多亏了你!伤到没有?”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急切关心。
黛玉心头一宽,刚想开口,不觉耳边嗡的一声,跟着眼前一黑,身子便歪倒下去。迷迷糊糊的尚觉有一双手臂过来揽住自己,随即落入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正是她方才凭着冲动想做,又终究没敢做的事。
……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方醒转过来,还没睁眼,便已知道自己早不在那怀抱里,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耳畔却立即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道:“醒了?”
她眨眨眼,果然见室内烛影摇曳,李寻欢就坐在床边,迎着她目光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黛玉还记得,她当初刚到梅花山庄治病,醒来去找这位表兄道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微笑。二人虽只是远房表亲,血缘淡得无从提起,但令她一股亲情油然而生的,也正是那一次。
此时黛玉早把这人当作同胞兄长看待,举止倒自如了很多,便自己撑着床坐起来,也报之一笑,问道:“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也不叫我……对了,你昨晚说去打探,究竟如何?可是遇到了麻烦?我听那个……”
李寻欢不等她说完,已笑出声来,摇头道:“你最近话也多了。”
黛玉这才发觉,自己竟滔滔不绝问了无数的话,不由得脸一红,忙止住话头。
李寻欢却饶有兴味地望着她,过了片刻才道:“你还说‘昨晚’,你知不知道,马上就交子时,‘昨天’就已过去了。”
“什么?”黛玉吃了一惊,总没想到自己一睡就是一天半夜。仔细分辨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大约是未进饮食,又加上紧张太过,待松下一口气来便顶不住了。这时又看到自己身上是一套家常烟色棉布衣裤,虽然干净,却已半旧,显然不是自己的,不由神色一滞。
李寻欢失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叫掌柜的孙女帮你收拾了一下。”
黛玉脸上又是一热,暗道自己多心,又不肯认,垂目道:“我哪想什么来着!我是想着睡了一天,难不成你就守了一天?你连夜出去,回来还不歇着……对了,你回来遇到外面那人了?究竟是什么人?你自己有没有事?……”
她心念一转,话说得极快。李寻欢一时没拦住,又被她一连串问了许多,笑得几乎止不住。半晌方摆手道:“好好好,我全都讲给你听就是了!”
黛玉这一番追问,一半是关心,另一半倒是为了掩饰自己脸红,听他这么说,自然连连点头。只听李寻欢道:“你先猜一猜,是什么人告诉那五毒童子,你身上有怜花宝鉴的?”
“五毒童子?”黛玉怔了一下,才知道大约就是在客栈门外放毒虫那人。她对江湖中事并不熟知,只听这名字觉得并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当下心里嫌恶,摇头道,“我又不认识那些人,怎么知道……”
话只说了一半,却蓦地顿住,心中若有所悟。
须知李寻欢对她说话从未卖过关子,既然说让她猜上一猜,想必是她认识的人了。她自忖这些日子认识的江湖人,除了表兄和他的朋友阿飞,不过梅氏兄弟、还有龙啸云那一伙人而已。
论理这些人倒都已认定,自己是那位王怜花公子的再世传人,但梅二先生为了讨好表兄、多看两眼那宝鉴,能不厌其烦做起自己老师来,怎么会将这珍本让与他人?
她张了张口,一句“二姐夫”却堵在喉咙中,迟迟难以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