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聪为聋狂作圣,颠倒衣裳行蒺藜。
“屈原怀沙子胥弃,魑魅叫啸风凄凄。
“梁甫吟,悲以凄。
“岐山竹实日稀少,凤凰憔悴将安栖!”
雪雁那时尚幼,字也识得不多,自是记不得如此长篇大论的。只听那嗓音明朗清亮,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心下更恼了,一叠声地骂道:“这是什么臭男人,敢冲撞姑娘!还不拿了去见官!”
王嬷嬷听她一言,倒想了起来,忙着唤人去寻另条船上的贾雨村。那人原是教姑娘读书的先生,身上有功名的,又是年长男子,正料理得此事。雪雁放了一半心,兀自搂着姑娘不放,却听怀中姑娘喃喃低语道:
“这……这是诚意伯的《梁甫吟》?”
雪雁并不知“诚意伯”是谁,只和王嬷嬷拥着姑娘回了船舱。果然无移时,那贾雨村便上大船来,只在舱外站定,言语中却带了些轻松的笑意。
“姑娘切勿惊慌。原是京城的李翰林乘夜游江,偶然听得琴声,随口赞叹几句,并非有意打扰。”
“什么张翰林、李翰林!就能——”雪雁一行数落着,一行悄悄凑到舱口去一望,竟吓得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顿了一顿,转身跑到姑娘面前,“姑娘,那人……就在咱们船上呢!”
话音未落,果然听舱外那男人的声音道:“是我唐突了,特此赔罪,还望林小姐勿怪。”
雪雁一哼,还想说什么,姑娘却已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罢了。”
王嬷嬷也在一旁道:“这倒是个知礼的。既是翰林,想必与老爷也相识。”转头向舱外道,“原是误会,李老爷不必如此多礼。我家姑娘年幼,又有孝在身,不便见人,还请李老爷多多包涵。”
后来外面又说了些什么,雪雁已记不太清楚,只是那人夜色中立在船上的身形,在心中留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讲到这里,紫鹃便疑惑道:“你不过隔舱看了个人影,连相貌也没记清,又隔了十年,怎能认定是他?”
雪雁顿足道:“我也没说指定是……只是那双眼睛……那天夜里黑得紧,我就只看见他那双眼睛,亮得出奇……我、我方才急昏了,现下越想越真……那身形也像,声音更像……”
“像像像!你既说是,那便是他好了!”紫鹃没好气道,“这京城中达官显贵多了,谁帮过咱们一指头来着?怎么他就准帮了?我看他……就是来看笑话的!”
“也不是……他跟姑娘……”雪雁正说着,猛然见方才那金刚大汉跑进门来,直着眼冲她们问道:
“我家少爷呢?”
“啊?”雪雁一时懵住了,紫鹃却眨眨眼,明白过来,冷冷道:“来了,又走了。”
“那你……”
不等那大汉说完,紫鹃已经踏上一步,回手把头上簪子拔下来握在手中。
“你们谁敢再进这院子,我就和他拼了这条命!”
这半年困顿,她们那些首饰簪环早已当的当、卖的卖,如今这根簪子却是木的,只一头削尖了,不带寒光,却莫名透出些悲烈。
那大汉不知怎么,真的停下脚步,转身向外,对着后面跑过来的一干人道:“少爷回来之前,谁也不准进院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