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岗了?”
崔海涛走出车间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了的状态。
他进去前也考虑过别的情况,比如刘学锋告诉他他这次提工长的事黄了,但是下岗是他绝对没想到的。
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上了抽了两根烟之后,崔海涛才缓过来了一点。
一转身,他又进了车间技术主任童生仁的办公室。
童生仁正拿着个喷壶在窗台边上浇花,看到崔海涛进来,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表情也变得有点尴尬。
“师傅,我想问一下,让我下岗是怎么回事?”
童生仁毕竟是自己刚进厂时候的师傅,两个人熟得多。所以崔海涛和他在一起就不像面对刘学锋时候那么拘束了。
“来,小涛,先坐下抽根烟。”童生仁提着喷壶回到桌子旁边,把自己手边的烟推了过去。
崔海涛也不客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就给自己点上了。
“是刘学锋找你谈话了吧?这个事我其实事先就知道了,但是好几回我想跟你说,怎么都开不了口。”
“不是,师傅,我就是想问一下,为啥就轮到我下岗了?”崔海涛有点急了。
“你坐下,等我跟你慢慢说。你们年轻人看新闻,也知道,现在减员增效是大势所趋,实际上好多单位都开始实行了,咱们厂已经算是晚的。毕竟咱们厂效益咋样,你们一线职工心里多少也有点数。说白了,就是到非走这步不可的地步了。”
“不是,师傅,你说下岗,这我理解。但我就是不明白,咱们车间这么多人,怎么就轮到我了?”
“怎么就轮到你了......”童生仁走到门口,把门锁好,回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你也知道,下岗这是有指标的。每个车间有几个,都定好了的。咱们爷们关起门来说,车间里不如你的多了去了。你像有的人,业务不行,一个月得干废好几件,我不说是谁你也知道。前两天开会,最先讨论的就是他,但是人家跟副厂长是亲戚,副厂长打招呼了,咱们不得照顾吗?还有的人,年龄大了,技术也一般,按理说下岗应该从这样的开始。但是他和机加厂厂长是同学,也是机加厂厂长跟咱们自行车厂的领导说了,让特别关照一下。这咱们能怎么办?”
“那怎么的?厂里除了我们几个下岗的都是有关系的?”崔海涛皱着眉头,身子前倾地问道。
童生仁沉默了一下:“是好多人没关系。那你说,你平时跟车间领导走动过吗?有些人没关系,但是逢年过节的,拎两瓶酒,拿条烟,就去看领导。这遇到事了,领导能不考虑吗?咱们两之间,我不挑你,但是别的领导呢?人家心里怎么想?”
见崔海涛没说话,他抽了口烟,又接着说:“咱们爷们,我给你透个底。本来最开始下岗名单里没有你,要不也不能说提工长这事。结果你这几天三天两头的请假,一个礼拜都来不了厂里几回,他们就又把你放进去了。”
“师傅,这事你知道,那不是我妈骨折住院了吗?”
“是。你家的事我知道。但是你说你早不请假,晚不请假,正好就赶在讨论下岗名单这节骨眼上请假。厂里下的文件里就有这么一条,安排下岗要优先考虑那些经常无故缺勤的职工。是,我知道你是事假,不是无故缺勤,但是你这段时间请假这么多,别的领导理解吗?”
……
虽说是在自行车厂干了快十年,但崔海涛还真没多少东西在厂里,收拾完了,也就一个布兜子就都给装下了。
一圈走下来,又站在门口看了几分钟后,崔海涛才上车离开。
出了厂房,崔海涛把布兜子挂在车把上,推着自行车,围着车间厂房转了一圈。
在上午明媚的阳光中,已经有些破旧的车间大楼依然显得熠熠生辉,就和十年前崔海涛刚来上班时一样。
崔海涛估计骑得很慢,又绕了远路,快到中午吃饭的点,才回到家。
果然不出所料,楼门口一伙人正围在那打扑克。既有五六十岁、六七十岁的老头,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崔海涛故意等到快吃饭时候才回来也是为了躲着他们,谁知道都这点了他们还不散。
崔海涛住的是新东机械厂的家属院。这些邻居上班下班都是在一个大院,所以大家彼此都认识,甚至谁家里有点什么事,像谁家两口子不和,谁家老婆婆和儿媳妇吵架,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崔海涛还没到楼门口呢,一个眼尖的老头就看着他了:“哎,小崔,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呢?”
“啊。”崔海涛敷衍地答应了一声,到了门口后赶紧锁好车,提上自己的兜子,就要往家走。
“不会也跟我一样,下岗了,让人撵家了吧?”一个正打着牌的三十来岁的男人笑着说。
“得了吧,何涛。你合计谁都跟你一样啊。崔海涛那还拿过奖状呢,啥标兵啥的,能下岗吗?你快出牌,要不要?”何涛旁边的人把话给拦了下来。
虽然何涛声不大,但是崔海涛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回头看了何涛一眼,没言语,进了楼门。
何涛这个人,崔海涛认识,但说不上多熟。何涛当初考上新东厂的技校,按理说能能在厂里分配个不错的工作。结果他上了技校就跟别人打架,把人家脑袋开瓢了。然后就让学校给开除了。要不是家里又花钱又托人,非得进去不可。
后来又是家里花了不少钱,才给他弄到新东纸箱厂。纸箱厂和新东厂大院里面的各个分厂不一样,它本身就是80年代初为了安置回城知青才建的。这几年纸箱厂业绩不断下滑,上半年最终倒闭了。何涛也就下了岗。
下岗后,何涛找了两天工作也没找着,就把他老婆张爽送进了洗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