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训的丧仪如期举行,邓骘作为邓家长子,代替母亲行丧主之仪,并为父亲守灵三日。
其实邓骘前脚刚到洛阳,林忠派来暗中保护的护卫后脚便也来到了洛阳,并向耿燮报告了此事。邓骘是邓家长子,更是邓训唯一的儿子,耿燮担心有人会对他下手,便在邓府周围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
守灵第三日夜里突然起了大风雪,灵柩前的邓骘因为连续多日未曾合眼已渐感体力不支,府里的侍卫和下人早已精神不济。
约莫三更时分,耿燮一直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也许是知道邓府现在已经空虚,也许是料定邓骘不堪一击,这一次的刺客只有六个人而已。但是他们却没想到居然撞在了耿夑的枪口上,更没想到邓骘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凶悍的多。
待耿燮赶到时,看到的是一个杀红了眼如入疯魔之状的邓骘,他满脸血污,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吞噬掉所有害死他父亲的凶手;他那如同野兽般挥舞着长剑的样子,像极了十二年前的自己。
那些刺客在邓骘丧失心智的砍杀下,最后变成了一堆堆血肉模糊的残体,终于未留下一个活口。
耿燮不动声色的查看刺客的尸体,凭借过人的记忆,他能够确认这些人都不是窦宪旧部中人。细细查看过后,其中一具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令人心生憎恶的脸,深深浅浅的刀疤像一条条蚯蚓,扭曲的盘踞在整张脸上,几乎令人无法辨认出本来的模样。然而尽管如此,耿夑却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尸体很快被清理出去,满地的血污尚不待打扫,便已经被洋洋洒洒的大雪掩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耿燮猛然惊觉不见了邓骘,便立刻在府里四处寻找,后来在后院中一座凉亭内找到了正在发愣的邓骘。
这时,雪已经停了,风还未止。邓骘脸上的血污尚未洗去,独自一人坐在亭里。耿燮来到他身旁坐下,递给他一壶热酒。
邓骘闷声接过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酒一下肚,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
耿燮开口道:“你待在洛阳很危险,明日便跟我回冀州吧。”
“不手刃仇人,我是不会离开洛阳的。”邓骘语气生硬地拒绝。
耿夑沉默半晌,沉声道:“倘若你的仇人不是窦宪父子呢?”
邓骘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耿夑,带着满腔怒火质问道:“不是窦宪父子又是谁?耿叔父可是要为那老贼开脱?”
耿夑的眉头紧紧蹙起,语气依然沉着冷静:“想必你看的出来,今夜这些刺客是要取你性命的,目的便是要斩草除根,断绝邓家后人,如今窦宪父子还押在天牢里,天牢守卫森严,他们如何能谋划此事?”
邓骘紧握起拳头,慢慢咬紧了牙关,从齿缝中一字一字道:“说不定他们还有党羽,总之窦宪老贼脱不了干系。”
“此事疑点重重,我不想与你争执,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明天必须回冀州。”耿夑似乎已经不想再与他分辨,用命令的口吻生硬说道。
邓骘楞在那里,方才的狠厉,好像被耿夑一句话便镇了下去,他从没服过谁,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莫名的敬畏。
风停了,雪已经积了很深。
耿夑丢下了邓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凉亭。他心烦意乱,今日与窦宪廷尉狱中一面,让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怀疑,可是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却依然毫无头绪,仿佛陷入了一团浓重的迷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耿夑在想,自己像邓骘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他怎么努力却还是想不起来,好像自己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因为他所有的过去,都是在重复一件事,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