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边梳洗完,同袭人一起到王熙凤院子里。
刚用过饭,就听二门上的小厮来报,说:“东府里的小蓉大爷进来了。”
只听一路靴子响,进来一个十七岁的青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
宝玉知道这是贾蓉,宁国府下一代的袭爵人,整个贾家宗族未来的族长。
要说这宁国府,那真是獾狼生出了小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宁国公贾演生了四个儿子,贾代化继承了爵位。
到贾代化生了两个,长子贾敷九岁上就死了,只剩下一个贾敬。
贾敬不争气,只生出了贾珍一个,好在晚年又捣鼓出一个幺女惜春。
贾珍更不争气,只有贾蓉一个,连女儿都没有。
到了贾蓉,成亲好几年了,啥动静没有,把贾珍急得不行。
宝玉可知道,后来秦可卿死去后,贾珍还哭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道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绝灭无人了。”
宝玉还知道,直到贾府抄家,贾蓉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悲催得很。
难道这贾蓉不行?
贾蓉进得门来,见宝玉也在,微微一怔,先向王熙凤行了一礼,口称”婶婶万安。”
又转向宝玉:“给二叔请安。”
凤姐因问贾蓉为何而来,原来贾珍明日要宴客,打发贾蓉来借玻璃炕屏摆门面。
王熙凤却不肯出借,因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借给别人了。”
宝玉在旁边问道:“蓉哥儿,我问你,珍大哥哥请了什么贵客,还得特特的差你来借这么贵重的玩意儿?”
贾蓉忙回道:“是神武将军府上的冯紫英冯公子,因他说昔日曾随神武将军在北静王府看到过这种玻璃屏风,极力夸赞。我父亲说婶子这里也有一座这稀罕物儿,因此想借来与他开开眼,大家赏鉴赏鉴。”
听到冯紫英这个名字,宝玉心中一激灵,此人跟宁府的贾珍交往密切,更在可卿患病期间,主动上门介绍所谓的太医给可卿诊病,与秦可卿的死牵涉极深,而神武将军冯唐向来是北静王一派的人。
可以说,此人或者说此人背后的北静王府对宁国府的政治选择有极大的影响。
听贾蓉说完,宝玉知道凤姐总归是要借给他的,便说道:
“凤姐姐,蓉哥儿也不容易,你不借给他,只怕回去珍大哥哥以为他得罪了你,打一顿也是有的。如今只教他仔细着点儿,小心别磕了碰了就好。”
这王熙凤是王夫人大哥的女儿,正经的宝玉亲表姐,这“凤姐姐”却是自小就这么叫的。
后来王熙凤嫁给贾琏,其他的弟弟妹妹辈的都称呼“二嫂子”,独宝玉一直以姐姐相称。
凤姐瞧了宝玉一眼,笑道:“今日,看你倒像个大人儿似的,以后若是日日这样,就好了。”
又对贾蓉道:“你宝二叔心疼你,我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儿,便借与你。只有一样,若碰了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
因命平儿拿了储物楼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去抬。
贾蓉喜得眉开眼笑,说:“谢宝二叔,改日侄儿请你。谢二婶子,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待贾蓉出去,宝玉问凤姐道:
“凤姐姐,那玻璃炕屏,我以前也见过两回,只是没仔细赏鉴。我看着那雕刻、画工虽也算精致,可称上品,但似乎并不十分出奇。
怎就都看的这么贵重,是因为玻璃稀奇吗?可我看咱们府上玻璃也不少啊。
荣禧堂那边的玻璃hai(上台下皿,盛酒器不说,其他的像玻璃盏、玻璃缸、玻璃绣球灯、窗户上的玻璃眼、你们化妆用的小镜子、还有你屋里的穿衣镜,多了去了,没见贵重到哪里去,可怎么独你这玻璃炕屏这么贵重。”
凤姐听了,不禁嗤笑道:
“你是打小见惯了这些东西,自然不觉得稀奇,却不知一半都是托了我们王家的福。
你去东府里找找看,这些东西还能这么常见不?
你再满京城的王公侯府上看看瞧瞧去,像咱们府上这么多玻璃物件儿的,有几家?
更别说那玻璃屏风,除了宫里和那些王府上,又有几家能有?能不贵重?”
宝玉心中一动,道:“凤姐姐,这些事我还真是不懂,你倒说与我听听,也好涨些见识。”
凤姐因道:“你还小,自然不知道。咱们府上的玻璃玩意儿,有两种。一种就是这些玻璃镜子、玻璃炕屏这样的平板儿玻璃,这都是洋人进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