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深沉,已近戌时,独轮车才近得众宁街。这一块属于平民区,一排排青砖民房里几处窗下灯火如豆,几声犬吠偶尔传出。
虞青竹一眼看见街口上两盏灯笼,灯笼后,娘亲和张婶翘首以盼的身形映入眼帘。
她急忙从手推车上跳下来,飞一般向娘亲跑去,脸上的神情欢喜异常,“娘亲,娘亲,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殷切的呼唤由内而发!
压抑着的,一天的疲累,一天的羞辱,厮打,凌乱,担惊受怕,此刻全都卸下来,卸下她的盔甲,扑向自己最亲近的人。
文娘焦急的眼里,红色的身影正朝自己飞来,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到肚子里,忙把灯笼递给张婶,也朝女儿跑过去。
“娘!”虞青竹跑过来,接住娘亲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
文娘忙上上下下打量一周,发现女儿衣衫规整,神情无凄,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缓,进了镇抚司又完好的出来,可以说是奇迹。
母女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亲情的力量,就是对所有困苦的最好安慰。
青莲一下扑到张婶怀里哭起来,直哭的眼泪鼻涕横流。
张老爹推着车子赶上来,沉声说道,“好了,快扶夫人和大姑娘回家去,宵禁了!”
“走,娘,咱们回家。”虞青竹挽着娘亲往家里走。
她已比娘亲高出一个头了,娘亲要看她,得微仰着头。
微仰着的两双慈目充满关怀地看着她。
虞青竹读懂了娘亲的担忧,脸上绽放出笑来,“娘,我没事,就是路走的多,有些累,其他没什么的。”
文娘伸出手,帮女儿捋捋头发,微笑着看着,“我的青竹长大了啊。”为了安抚自己,女儿没说自己有多害怕。
快到家了,张婶快走几步,推开两扇黑漆木门。
一座普通的一进院落,与平民百姓的居所一般无二,门庭下放着锄头等农具,院子里菜畦很规整,墙边垒着鸡窝。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四品京官的家。
提起裙摆迈进门槛,绕过影壁,堂屋的灯还亮着,张婶让青莲自去梳洗,她则忙不迭进卧房看看睡着的五岁的虎妞。
文娘一直跟着虞青竹,像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自相公入仕,她的人生已经历了许多起伏,但从未如今日般恐惧,一种失去心魂的恐怖,她不敢想象,要是大女儿出个什么事,她会如何面对。
虞青竹蹲在井边水盆里洗好脸,拿过布巾擦着,抬头去看,父亲西侧间的书房灯是暗的,他还没回来。
张婶见青竹的妹妹虎妞睡的挺好,忙又进到厨房去端热着的饭菜。
文娘也进去帮忙,布好饭桌,“青竹,快同青莲一起来吃饭。”
虞青竹答应着,放下布巾走进堂屋。圆木桌上已摆好两碟菜,两个窝窝头,还有稀饭。
她与青莲吃的很香。
张婶站在她们身后,偷偷擦着眼泪,她们一家虽是老爷和夫人的仆人,却从未受到差别对待,有饭一起吃,有衣一起穿……,坊间听来的哪个大户人家,哪个官员家又虐死了几个几个丫鬟的恐怖故事,从未在虞家发生过……
为善之家,菩萨总会保佑的吧,要不这次大姑娘怎么会顺利脱险?傍晚老爷的长随大奇来报信,差点让一家人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