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将皇帝老儿从御书房里揪出来,她自己坐到御座上,却逼这里真正的主人跪在庄严豪阔的金殿地面去写罪己诏。那皇帝哪受过这等窝囊气,不过形势比人强,宫里的侍卫全都拦不住,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忍了。
但这罪己诏却是万万写不得的,一笔下去不仅功亏一篑,还得背上千古骂名。
羽林卫的武官都持械与那鬼女在大殿上对峙,国师赶到时看到静女鬼鞭正套在皇帝的脖子上,随时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见南谛来了,皇帝的眼中燃起希望,盼着这位仙人能够救他一程。
可南谛又能怎么办?
国师劝道:“静女姬素来不管红尘事,又何必为一时之气大闹皇城?”
“一时之气……”钟离慢慢地说,“华容的命在你们眼里只是一时之气。”
国师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若能将世人从对神明的愚昧盲从中拯救出来,牺牲一两人又算得了什么?”
钟离歪了歪头,疑惑地想,他在说什么鬼话。
取代了神权的皇权就不是愚昧信仰了吗?更何况善恶是按凡人死活的数量来定义的么?
为自己的愿望去杀一个无辜之人与为一己之念去杀一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同样都是杀人,同样都是为恶。
同样都是错。
钟离琢磨不透,所以她准备把这个问题抛出去,“那咱们就来试试吧。”
南谛谨慎地问:“试什么?”
静女鬼姬扯了扯皇帝脖子上的鞭子,这一下勒得他呼吸不畅,脸色都开始涨红,“试试将你们全杀光后,天道会不会惩戒于我。”
善恶若不以人命的数量来衡量,那凭什么死的是华容?如果按照数量来衡量,那我为天下寻道屠尽一国都城又怎能算恶?
南谛的说法在她这里行不通,不知在天道那里行不行得通。
若是雷劈了她,便是他们罪有应得。若是天谴没有降下,她循着这个方法去立鬼道,也算让这群人死得其所。
该死之人就让他们去死。
静女鬼姬抿起嘴笑了,这次与她往常的那些笑容很不一样,含蓄中带着三四分的狡黠,仿佛一只初出茅庐的幼兽,教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有些像谢芳尾。
都说钟离疯了,如今这模样确实是疯得不清。
跟疯子是没法讲道理的,南谛改为许以重诺,“公主已死。鬼姬逆天而行犯一国之都恐怕难得善终,何不握手言和,我朝可为鬼姬立祠,奉为尊神,从此享万民香火,借神道说不定能脱离鬼身。”
这位是真仙,如今用了秘法套起鬼身终非长久之计,不如当个神灵,或许还能达成心中所愿。
静女姬听了这话只觉得很吵,不写就不写吧,她已经开始厌倦了,“难得善终?你死后且仔细看看我受不受得住这区区国殇。
触手般的藤蔓从金殿的地板下涌出,死死纠缠住所有凡人,细丝刺破皮肤探进去,贪婪地馔饮着血肉。
金銮殿被鬼藤恶叶捣毁成一片废土,里面残垣断壁尸骨累累,就像许多年前的白玉京。
当年她没有参与屠戮仙京之事,仅仅皱了下眉骂了几句,表达出不喜追杀风药的仙者,便将自己关在洞府里,欲讨欢心的木灵也好,想从她这里下手来劝和止战的仙家也罢,谁来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