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稳如泰山的气魄,并非自信能够毫发无损,而是在向鬼姬表忠心。
他相信主上不会失手。
鬼姬果然没令他失望。
诡藤自地底下破土而出,止住了流焰行进的步伐。在火中生长的青藤竟是把岩浆当做清水,贪婪地吸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差点将根系探到宋衫身上,要把这源头也囫囵吞下。
宋衫连忙再斟一杯,示意这场他输,青色长蛇般的怪物才收回了触手重归地底。
红衣鬼女依旧是那副提不太起精神的样子,“再来。”
话音刚落,殿中便阴风大作,尸鬼的身影于风中若隐若现,那些死在数百年前战场上的怨灵遮天蔽日般呼啸而来,直击红衣恶鬼。
让他三招也算仁至义尽,用这些腌臜手段浪费掉三个机会,鬼姬已然有些厌倦,不闪不避地坐着准备将这群怨灵与他们的将军一起吃进肚子里。
从未停歇的朦胧琴音在此刻却一转音调,变得有几分肃杀起来。
钟离突然意识到什么,挥手散尽阴风,又险险让开,偏过了头,随即脸侧仿佛被什么东西擦过,片刻便生出火辣的刺痛感。
是宋衫不知何时挽了弓,射出一支雁翎长箭,那利器由阴风遮蔽,竟连她都没察觉杀机。
借对手的傲慢自负来制造陷阱,宋小将军,可真是好谋算。
箭,刺伤了鬼女。
脸上划了道口子,鬼姬反而笑起来,她痛快地执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随后立即闭着眼睛扶头说:“我醉了,我输了。走吧,日后莫入西南。”
一杯就醉了?这是骗谁呢。
守住入口的青藤竟然真的退让下去,连门都替他们敞开了。
宋衫看着门口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但是……不必了。”
那恶鬼难得的好意,就这么被拒绝了。
一直旁观的孟细柳看着手里琥珀色的酒液,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纵然认识了这么多年,但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他乡客,甚至都不是一个朝代的人,孟细柳懂不了宋衫的家国情怀,更懂不了他舍命护着一群死人做什么。
红衣鬼女问了声:“考虑清楚了?”
宋衫召出法器,那杆长枪生时随其征战沙场,也算是他仅有的遗物,“是锦丘愧对娘娘。”
他死在滚滚黄沙之中,连个收敛尸骨的人都没有。
一将功成万骨枯,宋衫守的是日暮西山的腐朽王朝,是注定覆灭的存在。
可那是他的国,里面有他的家。
明知事不可为,依然无法退缩。
数百年岁月过尽,再忆前尘也如雾里看花,垂泪都显得矫情。
可否有人会记得小将军生于永平侯府,宋家世代忠良,他是活到最后的宋家人,死时才刚满十九。
正值鲜衣怒马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