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第一次挨罚?”钟离扛着扫帚跟扛把大砍刀一样,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凳上,干完坏事被抓住瞧着还怪骄傲。
师无筝摇头,她在天音楼时也因犯错被云诗缦罚过,扫整个行墨阁的地而已,纵然不能使用法术也比制一百张灵琴容易多了。
云山书院为天下师,仙凡两界无人不敬,这俩跑云山先生家楼顶撒欢儿,被逮住了只是扫扫院子已是给天音楼和青云山留足了情面。
“别太丧气啦,楚常那个老家伙有两把刷子的,被他逮住不冤。”她明知极有可能被抓还带着师无筝上房揭瓦,甚至有些回味跟云山先生动手时的感觉,“你是第一次来这儿,下次楚常抓你的时候记得千万要捂住他的嘴。捂耳朵没用闭眼睛也没用,他揍人不是靠声音,是靠什么经义,把书一背谁脑瓜子都得嗡嗡的。”
敢情她还是位熟客,挨打都挨出经验来了。
“捂嘴也没得用,先生手里的折扇载有十万字经文,一扇就是一遍吟咏。”一旁检视她们劳动的弟子居然参与进了谈话,还给这坏家伙出谋划策,“你不如试试随身携带用于逃跑的传送阵法,在先生动手前先用了,不就抓不着你了?”
钟离来讨打的次数多,早已跟云山的人都混得脸熟,甚至知道这监察弟子是西南人士,便刻意带了口音逗他,“诶小刘,下次我来的时候你提前往你们先生饭头投点儿面面药撒,把他药翻过去我不就能跑脱了吗?”
刘擎义闻言大怒:“你当我是憨包唛?那挨打扫地的不就成我了?”
见他没上当,钟离立马对师无筝说:“你看云山书院的家伙们平时满嘴仁义道德,其实内里都蔫坏蔫坏的,想干坏事又不愿意承担责任。伪君子要不得,你回去之后记得跟你的姐姐妹妹们都宣传一下,找道侣千万不能找这家的。”
“师姑娘别听她瞎说!”刘擎义为满门兄弟的幸福着想,必须要把那个可怕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我们云山书院的男人都有君子之风,门内别的特色没有除了一脉相承的耙耳朵。”
“得了吧,楚常自己都是个老光棍儿,哪儿来的老婆给他怕?”钟离一下子揭穿了刘擎义的假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样里云山先生就这项齐家始终没齐成过,孤家寡人寡得举世皆知,甚至还有孝顺弟子在他生日的时候偷偷送过壮阳秘方。
那个弟子现在还在行墨阁底层抄书,没个几百年的估计出不去门。
刘擎义觉得有必要为他们先生正下名,外面总有虚假流言说云山书院都是群不解风情的书呆子,极大地损害了他们院儿里的风评,“你不懂,我们先生心里装着人呢。”
将扫把往地上一扔,钟离好奇地问:“哟,谁啊?”
连师无筝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安静地望向刘擎义,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刘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他还想知道师娘是谁呢。
“我哪儿知道。”
钟离啧啧道:“自个儿瞎编的吧?行啊小刘,闲得没事儿编排你们先生。”
受到这等质疑,刘擎义不堪受辱急于证明自己,把知道的都一骨碌倒了出来:“呸!真事儿!先生以前喝醉了说漏过嘴,捧着粒石子儿喊什么阿静,那模样一看就是故事的人!”
怎么就从一个随口喊出的名字想到了有故事?这算哪门子辛秘?稀里糊涂的倒像被老师逼疯的学生乱造出来的谣言。
没扒出真料来钟离也无所谓,接着逗这个小孩儿,从云山先生的情史挖到在这片山头称王称霸的肥橘猫生了几窝崽儿,乐得两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就差往石桌上放点儿瓜子茶水的深入讨教几番。
师无筝边看他们说话,边默默地扫地。
真热闹,但是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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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竹叶风萧萧,多水时节的天气直教人昏昏欲睡。
云山不辟谷,伙食甚至还挺不错。天音楼和青云山派都未设膳食所,虽然功法也不忌口腹之欲,可是要打牙祭只能自己下厨。钟离做的饭比屎还难吃,师无筝十指不沾阳春水压根儿就没进过厨房,在修道之地与诸多道友同吃同住,于她们而言其实是少有的生活乐趣。
坐在桌上文雅吃饭的云山弟子正准备喝口汤,却在抬头的刹那愣住,随后他开始疯狂眨眼,给对面的同伴暗示。
同伴没反应过来,还在傻乎乎地问:“许兄……眼疾犯了?”
许姓弟子努着嘴晃头,示意他小心背后。
同伴迟疑道:“是……抽筋了?”
没等他琢磨出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就听见后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犯病了?要不要我帮你治治?”
那人猛地扭头,正好看见隔壁桌的钟离搁下餐盘盈盈地望他们,活动手腕的样子根本不像要治病,倒像是准备约架。
“姓钟的!怎么又是你!”
钟离笑道:“怎么?你家先生留的我,你还有意见了?”
这人脸皮是真厚,明明是干坏事被抓住,倒说得如同云山先生特意邀她留下来似的。
那弟子指着她“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钟离拿起筷子当她的静女挥了两下,嘲讽道:“来,姑奶奶今天心情好让让你,只用筷子跟你打,可别再说我欺负人。”
云山弟子气得面红耳赤,偏偏没法爽快地应下跟她斗上一场。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可就这么退缩,实在是忍不下这份屈辱。
“洵焉,食不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饭堂内刹时安静了。
蒋洵焉转了过去,钟离翻个白眼坐回到饭桌上。
仅凭一句话就制止纷争,能有这份魄力的除了云山先生还有何人?
青衫公子慢条斯理地夹起碗里的食物放入口中咀嚼,看起来风度翩翩文质彬彬,仿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钟离用嘴型跟她对面的师无筝说:“老匹夫。”
师无筝轻轻摇头,并不赞同钟离总对云山先生这么不敬。
云山书院传道受业解天下惑,门人奔走于世,著书立说教化众生。而书院中唯一的夫子便是那位看起来很年轻的楚常先生。
他的真实年纪并不可考,就像云山书院难以追溯起源一样。他们就像是屹立东南的苍老巨树,从文字出现时便已生根发芽。
代代弟子不同,唯独先生仍是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