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寒夜很安静,杂林乱树野草丛生,连虫都不敢叫出动响。云薄雾轻,银盘高悬,月华却被张牙舞爪的枝影阻下,深沉的黑暗堂而皇之地拥抱了整片荒地。
它应当长久地冷寂下去,如同葬入地底的棺木、吃光了食物的餐盘、出嫁前夜面对青梅竹马未说出口的话,随着时间被掩埋,被尘封,被遗忘,谁都不会想起,谁也不愿靠近。
它不该被落叶破碎的哀吟惊扰安宁。
阴怨缠蓄之所,擅闯者,尸骨无存。
“嘻嘻……嘻嘻……哈……”又尖又细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仿佛葬礼上的丧乐随着夜风晃啊晃,处处昭示着古怪与不详。
外来的陌生人穿行于荒山野岭,他脚步踉踉跄跄,手里拎着一壶烈酒,三步两窜的模样像极了误入的醉汉。
“哈……”缥缈的笑声如同被吹散的蛛丝,缠绵地招展着贴上过路行人的肌肤,既轻且缓到难以察觉,又在暧昧之下隐藏着极端的危险。
那醉汉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似乎反应不过来此地异常,他还在一股劲儿地朝树林深处前行,如同一步步走入自己的坟墓。
玉制的酒壶被主人放在唇边却吐不出丁点儿琼浆,醉汉不高兴地将它倒过来抖了几下,发现里面的酒全被喝光了。
一滴都没有了。
潜藏在阴影下饥肠辘辘的猎食者们不再忍耐,冲那毫无自觉的活人扑了上去。
“嗝……”
醉汉随手拔出腰间佩剑挥动,一道灵光划过四周,将围上来数道的鬼影轻松击倒于地。他抹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还是被酒精带来的热气蒸腾得头脑发昏,清俊的面容两颊生红,迷离的双眼很难对准焦距,迷糊的模样就像落入墨池还没被完全浸泡的白布,将染未染,平添重色。
阴鬼们知道碰上了扮猪吃虎的硬茬子,这群欺软怕硬惯了的东西就想马上撤退。
醉醺醺的剑修哪会让它们跑掉,掐指就用灵力结了张网,把这些鬼物全部兜头罩住。他在一片哀声惨叫里蹲下,朝里面五官柔媚的女鬼问:“兄弟,能带我去找鬼姬吗?”
尖叫的女鬼卡了壳,忧怖的神情转瞬变为气愤,朝着那男女不分的混蛋用力“呸”了一句,娇声怒叱呸得九转十八弯,连天上的云都惊散几分。
这音调好像不是兄弟。
剑修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啊……原来是位姑娘。”
那也差不多,找人带路男女都一样。
“姑娘能不能带我去找下鬼姬?”
和同伴一起被巨网压在地上的姑娘冲他“嘶”了一声,娇丽的容颜也有刹那化为蛇形,她用森亮的竖瞳瞪着剑修道:“鬼姬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
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剑修迷糊地说:“那你去聚鬼盆喊一声呗,就说风药来访。”
风药?没听说过,可不像是鬼姬的故旧。
看来是真喝大了,明明连进聚鬼盆见鬼姬一面都难,现在还想让人传话指望着人间鬼帝亲自派鬼来接他。这家伙逻辑颠头倒尾,言行乱七八糟,纵然武力强悍也是一副蠢样。
让鬼给你带路,不是找死是什么。
女鬼瞧着他鲜嫩的皮相又起了心思,舔舔下唇不怀好意地说:“你松开我,我带你去聚鬼盆。”
“那就多谢了。”风药一点怀疑都没有地解开了巨网,抱着怀里的剑傻兮兮地杵在原地。
蛇瞳女鬼站起来整理好仪容,哼笑一声轻抛披帛带起了路。
风药真就听话地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