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夏算是完全消了踪迹,随着夜渐长日渐短,气温也变得适宜。
国庆作为下半年除了寒假之外最长的节庆,一直以来深受着国民大众的喜爱,人们不仅可以做一些平常没时间做的事,还能利用这段时间把亲友聚集起来。一些大型喜事就喜欢在国庆举行,而结婚算是这类喜事里最多的一个。
农历九月初六,也就是月历牌上的十月一号,姚路远单身多年的父亲,迎来了自己第二段婚姻。
要娶的是个中年妇人,长相平凡,身材臃肿,离异还带着一个孩子,这是他经人介绍认识的,比之从前的那个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贵在人忠厚老实,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于是姚刚和人吃了几次饭就定下了。
找先生算了良辰吉日,隔月就请媒人下了聘礼。
这一出,起先给吓了对方一跳,因为这一般只有头婚的人才做,二婚人家最多请几个重要亲友吃饭就了不得了,大多只会和别人知会一声,没必要办的隆重,而且人女方也没要求他这么做,但姚刚却对她说,“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当然要操办的隆重一点,让别人知道你,也知道是我娶了你。”
这句话虽算不上什么情话,观之不够浪漫,谈之也不够深情,但把这个一辈子不怎么受重视的妇人,结结实实的感动了一把。
婚宴的地点定在西城的一家酒楼,酒店不算庐州豪华,但因临着淝河而建,在国庆这种结婚的高峰期挺难定,最后还是托邹衍爸爸认识人才定上的。
婚宴的时间定在晚上,算是间接附和了传统昏礼的习俗,这对不算新婚夫妇的“新人”站在灯火明亮的大门口,与对面的一对年轻夫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接受来宾“金玉良缘,白头到老”的祝福。
华丽的灯光淡淡地布满大厅,到处都贴满了喜庆的装饰,客人们穿梭般来往交谈,小孩们抓着装饰气球到处跑,好了一派热闹景象。
夏侃侃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因为夏邦国要在门口与人寒暄,她就拉着六岁的夏杰先去找位子坐。
整个大厅到的人挺多的,粗略的看,约摸有六七十人之数,可惜人虽多,夏侃侃认识的却没几个,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还是她最近一直避之不及的人。
邹衍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在这纷杂吵闹的环境里,他整个人像是被割裂出的一样,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看着这情景,夏侃侃脚步定在原地,这种婚宴带着书的人实属罕见,即使表面上别人赞你好学,私底下也不知如何编排,说你做作装个“状元样子”,说你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什么场合该做什么。
反正没个好话,自然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别人也保不齐拿什么眼神看你。
夏侃侃正犹豫着看其他桌,看看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没曾想夏杰却突然挣开她的手,清明爽亮的喊了一声,“邹衍哥哥。”
这一声喊的又大又突然,夏侃侃还来不及反应,邹衍已经抬起头看到她了,合上书,微笑地看着二人,“你们来了?”
夏杰立马跑过去,仰头甜甜的笑,“邹衍哥哥,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邹衍摸了摸夏杰的脑袋,把他抱在旁边的空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夏侃侃翻了一个白眼,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在夏杰另一边的空位坐下来。
他这个弟弟自打懂事之后,一遇到邹衍就撒手没,成天追在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最初她还是挺不爽的,毕竟自己的弟弟不黏自己黏着一个“外人“,她幼小的心灵还是接受不了的,就硬是逼着邹衍不给来她家玩。
结果不仅没促成弟弟更黏着自己,反而夏杰下次看见邹衍更黏他,最高峰的时候,邹衍在夏杰没睡着之前根本回不了家。
夏侃侃起初以为,邹衍身上可能有什么东西,吸引住夏杰的兴趣了,所以她花费了不少功夫去找,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们一家四口去逛超市,回去时夏邦国要去拿停车券,他们三个坐在一家冷饮店里等,中途对面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坐在他们对面,本来陌生人没什么交集,夏杰却在这时突然哇哇大叫,还张开手要挣脱李惠琴。
李惠琴以为他饿了,就拿了奶瓶给他,没想到被夏杰一巴掌打掉,后夏侃侃又找了个垃圾桶给他把尿,结果夏杰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看着对面的年轻女子,拼命晃动的一双萝卜胳膊。
女子先是一愣,愣了半天朝他象征性的伸了手,哪曾想夏杰竟接了,抱上之后还立马不哭了,让一旁的夏侃侃和李惠琴一脸的尴尬。
从那以后,夏侃侃也算明白了夏杰,这小子是前世忘喝孟婆汤,今生来做一只颜值狗的。
次数多了之后,夏侃侃也不再执着,叹了一口气,看着邹衍,“你来的挺早。”
余光瞥了一眼桌上的书,“《怪谈》?外国书?”
“嗯,日本的,有点类似于蒲松龄的《聊斋》。”邹衍把书推给夏侃侃。
夏侃侃不爱看书,象征意义上翻了翻就推回去了,扭头看了看周围,“林阿姨他们嘞?怎么没看见他们人?”
“我妈今晚上班来不了,我爸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去谈生意了。”邹衍说,边说边从圆桌上拿下果盘,挑了一个奶油糖剥了糖衣,递进夏杰嘴里。
夏杰吃了糖,笑得更开心了,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挑了一个果糖,递给邹衍让剥。
邹衍也没犹豫,接过之后又给剥开,只是递给他的时候停了一下,看着夏杰的眼睛说,“等下还要吃饭,你不能再吃了,这是最后一个知不知道?”
夏杰听了这话有些丧气,但与邹衍对视了一眼后,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画面,夏侃侃顿时服气,觉得夏杰喜欢邹衍,可能也不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闻着淡淡的水果糖香,夏侃侃也拿了一个吃,不过她没看糖衣,就直接剥开塞进嘴里,等到一股过分清凉涌入鼻腔,她才知道自己吃了个薄荷味的。
刺的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婚宴预热也差不多了,适当要走入正题。
一般这个点也不确定,但当你看见空位都被人群塞满,差不多这个点就快到了。婚礼的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不过临到关头的时候,他们发现新郎的儿子不见了。
应该不能说不见,好像姚路远压根就没有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家里也没人,姚刚找了很多地方,依旧是没有儿子的身影。
手机上只有一则短信——爸,我有事,不能来了。
本来安排的压轴致辞,现在不得不临时换人,姚刚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离开,他结婚是和儿子共同商议过的,也是得到过鼎立支持后才相亲的,不可能是他不喜欢继母不愿参加。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不知道。
怀揣着满肚子的困惑,姚刚实在猜不出原因,但婚礼还要照常举行,毕竟主角不是姚路远,他在与不在并无影响,只是自此之后,姚刚的心里起了心结……
这次酒桌定的挺多,小孩子们有幸不用和爸妈挤在一起,虽然被安排在最靠后的那桌,大家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来宾有大人,青年,小孩,他们脸上呈着灿烂的笑容,灯光被拉着暗下来,气氛逐渐走向高涨,不知那里突然传来一个童音——新郎来了,瞬间来宾们的眼光洒落在大门。
喜乐,彩花,誓言,贺词。
婚宴上,这对中年夫妻娇羞的像二十岁的小年轻,主持人在说誓言词的时候,姚刚紧张的差点说错话,惹得一帮人在底下大笑。
夏邦国更是起哄的头领,站在底下,要姚刚先来个深情告白,姚刚羞赧却并不怂气,抓过主持人的话筒,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大段。
夏侃侃坐在底下看,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这桌坐了很多小孩,看见台上的情景他们并无反应,一个个都着埋头,或是吃凉菜或是喝饮料,左邻右舍只有夏侃侃一个人看得起劲。
邹衍则在为夏杰夹菜,夏杰也不挑食,邹衍夹什么他吃什么,倒了半杯雪碧放在旁边,也不拼命使劲喝。
婚礼的最后一步就是喝交杯酒,夏侃侃看着他们端着酒杯喝红酒,也想尝尝那红酒是什么滋味,正巧他们的桌上也摆了一个开过盖的——这瓶酒是被饭店服务员打开的,虽然他一早知道这桌坐的都是小孩,但为了赚那一点酒水钱也算“尽了全力”。
夏侃侃看着桌上那瓶酒,扫了眼周围的那些夹菜的人,等着圆盘转到自己这边后,伸手一把拿过红酒,然后戳了戳邹衍的胳膊,小声说,“邹衍,尝一下这个红酒?”
邹衍惊讶地看着她,“你疯了,你多大啊,喝什么酒?”
“喝酒怎么了,就尝一次也没什么,”夏侃侃耸了耸肩,“怎么?你一个男的还怕喝酒?”
“谁说我不敢,我就怕你不敢,”邹衍不服气的回她,“喝了回家挨你妈的揍。”
“怕什么,你不是说,我不说,谁知道?”夏侃侃无所谓道。
邹衍指了指夏杰。
夏侃侃立马看向夏杰,指着年仅六岁的小孩子鼻子问,“你敢说吗?”
夏杰缩着脑袋,赶忙摇了摇头。
“看吧,没事了。”
夏侃侃得意一笑,拿过邹衍的酒杯,给两人倒了大半杯雪碧,又拿着一个干净的勺子,罩着杯子淋了一些红酒进去,红酒一点一点没进雪碧里,样子别说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