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幽州使团留下一部分人及护卫,裘枢返回,同行的,还有太子使臣。
计如琢突然闲了下来,于是日日跟着计陟几个去学堂读书,去校场练武。对于下一个目标,并不十分急切。可怜那安王留下的侍卫,常常胡思乱想,担忧心切。
计如琢的面前,有一个最大的阻碍,她还没有想好,如何挪开眼前的障碍。明着来,自然是不可行的。暗着来,也容易叫人抓了把柄。若是传出不孝风声,怕她太子妃之位,便会易人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或许,是前世怨念太重,今生失望甚多,计如琢越来越控制不住对计修明的不满。同理,计修明亦是对她不满至极。计府内,硝烟弥漫,一触即发,姚氏与计陟计驰皆小心翼翼,唯恐打破平静。只计慎一人,什么也不知道,成日里傻乎乎的乱来。
双方一时无法胜出,也不能撕破脸,皆都有些憋屈。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还不如亲自去找林五,计如琢请去计府私兵大营,剑拔弩张的气氛方才散了些。
如果没记错,现在林五还是计府私兵中一个小小的步卒。要一直等到功法云州,才会显露才能,青云直上,成为计氏最好的将军,计修明最信任的属下。
计如琢不甘,明明前世,一起上战场的是她计如琢,可关键时刻,林五却转而听从计修明的吩咐,害得她万般谋划皆成空,计氏满门松了命。而最可笑的是,林五母亲害了病,计修明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便叫他言听计从,毫无疑议。这一次,她便不给计修明施恩的机会,她来施。若是将来,林五敢因自己是女子而背叛投靠计修明,她便亲自送他上路。
成平三年,计如琢入了军中,除节日回府外,整年在外漂泊,计修明趁她不在忙着收拢她的势力,蚕食她的功劳,因而没空管她。这一年,计如琢将林五要到了身边,带着五队士兵天天在城外各处山林中打猎,那段时间,山中野物瑟瑟发抖。
消息被当做笑料传回城中,人人皆道计二小姐胡闹,天天带着大队人马犯浑。
“小姐,林五求见。”
计如琢算了算日子,笑道:“快请他进来吧!”
林五行了礼道:“小姐,家中来信,家母病重,属下想告假几日,回去侍奉汤药。”
计如琢抬手让他起来,吩咐道:“春荠,去取五百两来。”
春荠应是,自去取了。
林五大惊:“小姐,不可,属下哪里当得起小姐如此厚爱。”
计如琢宽慰他道:“这钱不是全给你的,我要你替我做件事。再说了,你母亲病了,请医延药哪里不要花钱,你好生拿着,等你母亲好了再回来,我还等着你保护我呢。”
林五心中感激,奈何嘴笨,只不住道谢,计如琢知他性子,并不在意。只要今后,他不再是计修明那方的人就好。
“你附耳过来,我交代你件事。”
林五略微靠近一些,听着计如琢说了,虽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却也放在了心上。
成平三年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团圆节,计如琢离开军营,回家过节。
计修明因没讨到便宜,太子只认计如琢,对他却是不假辞色。现下见了她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兄弟家女儿温顺听话,更加的烦躁难堪。这个逆女,若肯向太子殿下进言几句,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见过父亲,见过二叔三叔。”计如琢行礼问安后,不待三人反应去了姚氏处。
计修明脸色铁青,怒道:“站住,逆女无礼,这便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计如琢理也不理,大步离去。
计修明气个仰倒,捶足顿胸道:“好个逆女,只这一点,在能干又有什么用?如今还只是订了婚,将来真成了太子妃,我这个父亲就更管不得他了。”
计二叔听他如此说,不免想起近日,自家乖乖女儿也不知怎么想的,总想着将计如琢的太子妃之位抢过来。说什么都是一家的女儿,怎地她做得我做不得,计二叔被她烦得多了,心里不免活络了几分。
计如妍提起计如琢,总是三分羡慕七分嫉妒,近来尤甚。
“爹爹,你瞧瞧我那个堂妹,天天在外面跑,野得都不着家了。但凡大家女子,哪一个像她一样,真是败坏门风,将来指不定连累家中姐妹。”
女孩子们平日里有些口角,只推说年纪小不知事,计修远却不能顺着女儿的话说侄女的不是。只好劝她“你堂妹如今已经是太子择定的太子妃,将来便是计氏第一得意人,你不想着如何同她亲近,背后碎嘴做甚?”
计如一听这话,自然恼了,不开心的道:“是呀!人家有个好爹,所以得了太子妃之位,爹爹再眼红大伯父也没法子,谁叫你偏偏不是家主呢。”
计修远与兄计修明,弟计修丰一母同胞,是亲亲的兄弟。计修明占了长,所以哪怕计修远比他聪明,依然要退一射之地,无缘家主之位。每每看着自己大哥出入随从众多,赴宴人人追捧,心中自然不快。
若是,若是计如琢的太子妃位给了阿妍,不需多久,他定能将整个计氏掌控手中,他那个从小幸运的大哥也会匍匐在他脚下,仰他鼻息。哪怕想一想,计修远都觉得心中大块,热血翻涌。如今,计修明与计如琢父女不和,是不是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三弟,你去禅香院请母亲吧!我陪大哥走走。”计修远心中暗定,故而支开计修丰。
计修丰看了计修远一眼,顺从的离开了。
“大哥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今日阖家团圆夜,不如我兄弟二人找个安静地方说说闲话。待人来齐了,再去凑热闹,你看可行?”
计修明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以为是有话想单独跟他说,从善如流的应了。
天上月儿正圆,院子里洒满银晖,二人信步至一小亭,亭中摆了茶水月饼,既能安静说话,也能赏月喝茶,真是个好地儿。
挥退左右,计修远亲自斟茶,霎时,亭内茶香袅袅。
“这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如今不是太平年月,我实在是忧心。”
计修明不想跟他兜圈子,因而说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大哥既如此说,我便直言了。阿珠与太子殿下订了亲事,以后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这本是我计氏一门的幸事,可……”似乎不好说出口,计修远摇摇头,喝了口茶。
计修明有些不悦,要说的是他,说一半不说的还是他,真令人讨厌,于是当下有些气愤的道:“什么话说不出口,我还能怪罪你不成,学的什么娘们叽叽歪歪的本事,倒让人恶心。”
计修远心中暗恨,可如今有求于人,自然要将气往肚中吞。抬头,仍是满面春风,说道:“大哥说得是,是我着相了,总想着亲叔叔不该如此想自家侄女。哎!我观阿珠如今做派,连大哥她都不肯让一步,将来做了太子妃,权力更大了,怕不仅不会提携计氏,反而会将计氏的好处分与外人。不是我说,咱们毕竟是一家的亲骨肉,合该你想着我我想着你,相互提携才是。大哥得了空儿,要多多与阿珠分说,她如今还小呢,有些道理。得长辈教导才能懂。”
计修明又羞又恼,气冲冲的道:“她还小?她不懂事?哪里,她主意大着呢,我哪里又管教得了她。”
计修远皱眉“这,这可如何是好,计氏花了多少心力,好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大哥可不能放任阿珠胡来。好了,怕是快开席了,我今天说的事,还望大哥慎重。”
计修明点点头,神色阴沉。
二人朝着厅堂去了,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