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秀举止从容,淡淡地应了一声,用余光扫了一眼紫菀手中的衣服,石云岫听到外面的声响,也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挽住钱明秀的胳臂,说道:“嫂嫂来了,快到屋里坐。”转头又轻声对紫菀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钱明秀一脸慈爱地说道:“你哥哥嘱咐我这几日要好好给你补补身子,所以我特意叫厨房炖了燕窝,方才听管家说你已经回来了,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说着便亲自把燕窝端给石云岫,“趁热吃了吧。”
石云岫虽接过了碗,银匙舀了一勺,但没有马上吃,而是满怀感激地看着钱明秀,“真是难为嫂嫂了,筹办婚礼已让云岫过意不去了,竟还要为云岫这般操劳,这些滋补品合该嫂嫂享用才是。”
人都是爱听好话的,钱明秀听了这话很是受用,虽知道这个妹妹并非是石亨的亲妹妹,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钱明秀早把她当作自家人了,更何况石云岫平素温婉识礼,为人和善,十分招人疼爱,阖府上下都对这位小姐是赞不绝口的。钱明秀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她平常很少笑,因为能令她开怀一笑的事情并不是很多,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你这丫头就不要拿嫂嫂寻开心了,今日出门可有什么收获,有买到中意的家具吗?”
石云岫放下银匙,用帕子擦拭着嘴角,笑说道:“有好几日不出门了,今日呀,就只顾着看热闹了。”钱明秀斜睨了石云岫一眼,用春葱般的食指戳了一下石云岫的额头,“你这性子要收一收才是,嫁到赵家以后,那就是赵家主母了,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钱明秀顿了顿,一脸严肃的补充道:“更不能做出对不起赵家的事情来。”
石云岫怔了一下,心想着莫非嫂嫂听见自己与紫菀的对话了?不管怎样,反正以后不会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羁绊了,就算被钱明秀知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心下这样想着,可石云岫仍只说三分话,她拉住钱明秀的手撒娇道:“嫂嫂说哪儿去了,以前是我不好,也吃了不少苦头,哪还敢做出这种事来啊。”钱明秀拍了拍石云岫的手,甚感安慰:“那我就放心了。”
话说紫菀捧着那件脏衣服往月陇院走去,那是石府奴婢们浣洗、晾晒以及缝补衣服的所在。紫菀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哼着小调,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路旁的迎春花已有几朵初绽枝头,紫菀心里默默念叨着:等小姐嫁过去了,春天也就要来了。
“紫菀姐姐,紫菀姐姐……”小丫鬟彩香边喊着紫菀的名字边气踹吁吁地跑了过来,紫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彩香,什么事跑得这么急?”彩香微微的踹着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开口道:“门外有人说是有急事要找小姐,我原本直接去和小姐说了便是,可看到夫人也在里面,就没敢进去通报。顾家妈妈和我说你往月陇院方向去了,我想着先来找紫菀姐姐商量也是一样,所以我就跑来了。”
彩香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可还是没说是什么人来找小姐,紫菀好奇的追问:“你可知来找小姐的人是谁?他为了何事来找小姐?”彩香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的回道:“听茗成意思,那个人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是有极其要紧的事非要当面告诉小姐。”紫菀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你说这些人是怎么当差的,也不问问清楚,就敢往里通报。”
彩香笑看着她,说道:“紫菀姐姐,你也别深究了,我特意跑去问过了,还是撬不开那人的嘴,严实得很。不过瞧他那样子,年纪怪轻的,衣着谈吐像是好人家门上的,不会是什么歹人故意来作祟。”紫菀把脏衣服往彩香怀里一推,回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去门房那瞧瞧,你替我把衣服送过去。”
彩香接过衣服,答应了一声,“嗳,知道了。”紫菀便径自朝前院走去,待走至门房处,只见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他穿着半新半旧的灰色盘领衣,腰间还佩着一把剑,眼神焦灼地看向门口,见紫菀走了进来,赶忙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做了一揖,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微笑,“紫菀姑娘。”
紫菀回以淡淡一笑,也施了一礼,“是你要找我家小姐吗?”那男子点了点头,他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此处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紫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男子瞧出紫菀的犹疑,俯下身来,附到紫菀耳边:“我是罗绮少爷侍从,卫琳。”
紫菀眨了眨眼睛,颇为诧异地看着他,罗绮的侍从为什么要来找小姐?他口中所说的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为了弄清楚这些问题,紫菀决定听他说个明白,她带着卫琳来到石府中较为偏僻静悄的一间小屋,在正式谈话前,又把所有的门窗关上,以防万一,还放下了竹帘,做完这一切后,紫菀才和卫琳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卫琳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你们今天是不是看到我家少爷了?”紫菀有些纳闷地点了点头,不知卫琳为何要问这件事,卫琳轻轻吐出口气,喃喃自语:“那我就明白少爷为何会发那么大火了。”他的身上显出与他外表不相符的深沉气息,紧锁一下眉头,继续说了下去:“实不相瞒,自从罗府被查抄,老夫人自尽后,少爷就彻底失去了斗志,萎靡不振,整日饮酒,紧接着又被无缘无故下狱,还判了死刑。眼看着罗家没了,可后来朝廷将少爷改为流放边塞,发配充军,不管怎样,少爷的命总算是保住了。”卫琳紧捏住剑柄,又皱紧了眉头,“哪知道他竟然半道上逃了回来,如此一来……”紫菀吃惊的捂住了嘴巴,仿佛没听清刚才的话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卫琳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缓缓道:“我家少爷现在是个逃犯。”紫菀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琳,半晌过后,才回过神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不知道这会是多大的罪吗?”卫琳沉声道:“我担心少爷是故意要这么做,他大概是要寻死。”
紫菀气得直跺脚,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是个不争气的,亏得小姐拼着一生幸福给他换来一条生路,他竟一点都不珍惜,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牢牢捆住小姐,不让她去救他才是。”紫菀一回头,瞧见站在一旁不吭一声的卫琳,也不管他是否难过,便指着他继续道:“你说你也是,怎么不好好劝劝你家少爷呢,就这样放任他招摇过市去喝花酒,他想喝花酒也就算了,平白无故又把我家小姐惹哭了,这个丧良心的畜生,哎呀,简直要被他气死了。”紫菀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总算停了下来,她双手叉着腰,胸口因生气而剧烈的起伏着,屋子里突然安静极了。未听见卫琳的说话声,紫菀抬起头来看向他,才发现卫琳正用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她。紫菀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四目相对之际,卫琳忙把视线投向别处,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还从未见过说话这么厉害的,不觉就瞧出神了。”经他一说,紫菀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卫琳急忙回道:“当然是在夸你。”紫菀仍是在笑,笑的前仰后合,卫琳终于相信女人变脸的本领永远赶超老天变天的速度的,又听得紫菀说道:“跟着这样一位少爷,连夸人的话都不会说了。”接着她又极力憋住了笑,说:“好了,你快说那件重要的事吧。”
“我不太会说话,少爷那儿我也劝过好几回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来请你家小姐帮忙,好劝少爷回心转意。”现在紫菀彻底不笑了,而且一脸严肃的看向卫琳,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卫琳,“不行,我家小姐已与你家少爷毫无瓜葛,此事免谈。”话落便向门口走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卫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住紫菀的去路,急切说道:“好姐姐,求求你务必要帮这个忙,否则石小姐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谁是你的好姐姐,可别乱叫。他既然一心要寻死,又有谁能劝得住。”紫菀想从卫琳身旁绕过去,哪知卫琳左挡右拦,就是不肯放她离去,口里一个劲地哀求着,“现在只有石小姐能劝回少爷了,你就行行好吧,去和石小姐说……”
卫琳忽然停止了说话,眼睛紧盯着门口,“紫菀姐姐,紫菀姐姐,是你在里面吗?”门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吓了紫菀一跳,她忙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瞧瞧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向外窥望,这时敲门声又响了,“紫菀姐姐,你在里面吗?”紫菀听出是彩香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回道:“是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