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蓝入得帐内,四下无人,唯有沈泽棠侧卧榻上在看卷宗,里衣落于腰处,肩背裹厚厚棉纱,有血渍洇透。
他走至榻沿俯身半膝跪地,沉声说:“沙场之上罔顾老师指令,依性肆意而为,使得老师因护学生性命而身受重伤,今追悔莫及,请老师严惩不贷。”
听得此话,沈泽棠放下卷宗,看他一会儿,语气温和又严厉:“年少轻狂本无罪,但你乃一军将率,领兵成千数万,身负之责实重于泰山,旦得踏入沙场半步,需将爱嗔痴怨皆抛之,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安定为己任。此次念你初犯且剿匪大捷,吾虽不追究,但回京后仍要悉数禀明,功过奖惩交由皇上定夺,元稹你好自为知。”
徐蓝松口气,恭敬的拱手道谢,沈泽棠命其起身,并倒盏茶给他。
徐蓝不敢怠慢,急忙走至桌案前执壶斟茶,再小心翼翼的端前,方才紧张不觉得,现忽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沈泽棠看透他的心思,接过盏吃茶,边解释:“不知是谁蛊惑凤九吃那异味腐乳,竟是有了瘾头,一日三餐,总要在罐子里挟一块佐食,她吃得津津有味,我这帐里的味可不好闻,元稹暂且忍忍罢。”
徐蓝咳了咳,有些心虚道:”老师若不方便提点凤九,学生愿以代劳。“
”不用!“沈泽棠垂首露出微笑:”凤九难得喜欢,莫要扫了她的兴致。“
徐蓝有些怔忡,老师位高权重,又为当朝博学大儒,令他总胸怀敬畏之心。
可你听他此时言语,看他颜骨蕴满宠溺,竟因凤九走下神坛,沾染了红尘烟火气。
凤九啊凤九,徐蓝噙起嘴角,抬眼却与沈泽棠的视线相碰,他浑身暗自微震,仿若心底掩藏的隐密,已被他明白的洞悉了去。
沈泽棠收回目光,想想道:“甘肃布政使程前,因证据确凿由皇帝降旨,将其及涉案人等一并押解进京,交大理寺复审以纠漏网之鱼,此案因贪墨巨大,牵连官员众多,我思前虑后,程前定会被杀人灭口,命丧返京途中。得烦元稹调集精兵百名与我,由沈桓统领,速赶至甘肃至京城的官道一路护送,只为保全程前的性命。”
徐蓝颌首回话:“吉安叛乱已定,我手下将兵甚多,明日定亲自挑拣精兵五百名,交老师所用就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地还有叛匪余孽需得追剿,学生不能即刻回京,不知老师日程又有何计划?“
沈泽棠笑说:”若是程前贪墨未卜,我定得再去兰州追案,不过既然现今告破,自是再不用北上,巡查两江到此完结,明日一早,我将携凤九踏上返京路,元稹自多珍重。”
徐蓝不敢置信,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老师伤未痊愈,且归程迢迢多艰苦,何不再多待些时日。”
沈泽棠摇头,他可以多待,但凤九却难再等了,不便同元稹明说,随意指一个理由敷衍盖过。
徐蓝告辞离去,沈泽棠凑在灯前接着看卷宗,忽听得嘀咕说话声,帘子簇簇响动,是沈桓提着食盒大步进来,满脸幽怨,舜钰跟随在后,神情倒有些讪讪。
沈桓把食盒往桌案一搁,给沈泽棠拱手作一揖,粗着声告状:“冯生怪会装傻充愣,方才我在后头喊他喊破喉咙,就是不理睬,窜她眼皮子跟前,还一本正经问我是何许人也。”他又添了句:”不带这般作弄老实人的。“
沈泽棠不落痕迹地看向舜钰,见她并不吭声儿,自顾在揭开盒盖,拈出小菜及粳米饭,再取了碗箸盛饭。
”你去寻徐泾,他有事同你说。“
听得二爷话中并未有给他伸张正义之意,沈桓怪委屈的,又不敢再多言,径自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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