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放了他?”云缇质问,远处那个妇人愧疚地移开了眼睛。
王行引她走到大石块上,微微撩起裙摆,露出那双破皮溢血的玉足,云缇自己都没发现。
他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药瓶子,将棕色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又从怀中取出帕子给她包好。
“你的坠子长什么样子?”他替她整理好了皱褶的裙摆,“你信我,我没动你坠子。”
云缇别过头去,咬着下唇。其实云缇心里也明白,他跑了过来,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就足够证明是自己先前冤枉了他,只是碍于自己“百年老妖”的破面子,那句抱歉,说不出口。
“蓝色,似雨滴状。”
“刚才那位大姐说着潭深,村里又没个水性好的。”
“嗯……”
“真巧……我水性极好。”王行褪去了外衫,活动活动身子后,回头看了云缇一眼,他一笑,露出了虎牙尖,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
“小……”心
四周树木环绕,潭又极深,绿树倒映在水面,完全看不清潭中那人游到了何处,游了多深。潭面漾开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着云缇心跳节奏散开,她坐在潭边守着,她暗自立誓,一感觉情况不对,她一定会动用法术捏咒救人,管她什么天谴反噬。
午时,那小厮端了午膳过来,这当他随从的,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姥姥快用些。”那小厮叫小沉子,这名字一出来,再加上他身材打量,还有细嗓子,也是个从小送入宫里的可怜孩子。云缇是不喜欢这样的做法的,天界就没有太监这样伺候人还受辱的角色。
“小沉,你家主子是不是也没用早膳。”云缇问道。
“姥姥您可放宽心,我家殿下身子骨好着呢。那水性也是从小练到大的,这潭,难不倒他。”小沉子已经没了对她的畏惧,还一直跟她聊着他家殿下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在小沉子眼中,云缇也是个简简单单直肠子的主儿,跟宫里那些平易近人的多了。
云缇这才知道这个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小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娘亲意修媛去的早,意修媛家室平平,其他高位嫔妃也都有了子嗣无暇看顾他,只有小沉子从小伺候着他。他五岁那年从学堂返回时途径御花园,莫名坠入湖中,好在路过的人救了他,那人是贤昭仪,也就是当今贤贵妃娘娘,自那日起也收养了他。
此番来寻云缇,也是为了那位贵妃的亲生儿子,当今九皇子魏景珑。从魏井珑六岁起大病一场后身子越来越差,如今才十四岁的九皇子,一个月前风寒一场竟喀了血。贵妃娘娘终日以泪洗面,无论是太医院众人还是江湖郎中都说药石罔效,走投无路的贵妃想起了坊间“云缇姥姥”这个传闻。
于是,他来了。
“这还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小子。”云缇暗自赞许道。
他好像蛮靠谱的。
“找到了!”云缇随着声音抬起了头,看着潭边缓缓站起来的那个少年,全身湿淋淋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一脸少年意气的骄傲,晃着手中那条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坠子。
云缇竟然有片刻失了神,因为她不知道是太阳让那坠子变的闪耀,还是他。
小沉子立刻飞奔过去给他披上了外衣,取了方干净的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水。
云缇看着他主仆二人,莞尔一笑。
从醒来到现在,他都未曾用膳,又在水下寻找了这么久,脸色有些难看。王行笑着,一步一步朝云缇走了过来,他的双唇渐渐失去了血色,一个踉跄,竟然是失去了知觉。
云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小跑上去生生接住了他,任他靠在自己怀里,那一身水也打湿了她的衣裳。
云缇让村里的人一起将他送回到她的小屋子里,又问村里人讨了件干净的男子衣裳给他换上。大夫匆匆送来几帖风寒药,从未下过厨的云缇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着生火,还被善厨的娘子嘲笑她一脸灰。
忙碌了半日的云缇回到房内,看着王行平静地躺在床榻上睡着,看了好一会,他醒了,睡眼朦胧,温顺且毫无防备,这是孩子的模样。他神思清明了后,那双眼睛瞧了过来,还是那双清澈有星光蕴藏的眼睛。云缇只是觉得,若自己真是那恶毒的老妖婆,一定会拿走这双好看的眼睛,日日夜夜陪着。
云缇干咳了两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将药碗放在他边上,“衣裳应该晾干了,我去给你拿。”云缇一时间忘了端起对待外客时的架子,用“我”替代了那句“老身”。
王行笑了一下,支起了身子,声音中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这药烫。”
“我去叫小沉进来。”
王行愣了一下,自己一觉醒来,小沉子倒是和她关系挺好。
“不行……我自小喝药都是那些宫女姐姐喂的,因为喂药的人长得好看,这药就没那么苦了。”王行一笑,眉眼弯弯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云缇汗颜。
门外的小沉听到了里头的谈话,捂嘴偷笑,云缇就知道他在胡诌鬼扯。看在他帮了个大忙下,喂个药也不是不行。云缇坐在窗边,端起了瓷碗,轻轻吹了吹那冒着白气的药,送入他口中。大夫常说良药苦口,所以不常放甘草调味,但云缇是一个怕苦的人,所以她不爱闻那药味,更别提喝了。
王行喝药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后表情还跟小孩吃了蜜糖一样,莫非是那大夫整改了方子?
“你笑什么?”云缇不解。
“这药,是甜的。”
“药哪里有甜的?”
“你不是也下了水吗,尝一口……”
云缇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小口。
“咳咳……”
这碗药不仅苦,还浓,这才抿了一小口,那浓烈刺鼻的味道顺着唇舌直接灌入肺腑,云缇一度觉得自己被浸泡在药罐子里,整个人都是苦的。
王行看到自己的诡计得逞,笑的前仰后翻,云缇有点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小孩子便是幼稚,捉弄人当快乐。
云缇连忙起身唤门口的小沉子进来,把晾晒好的衣裳丢给他,让小沉子给他换上,气呼呼地要离开。
出门前,王行突然叫住了她:“云缇!”
云缇愣了一下,因为很久没有人直呼过她姓名了,都是姥姥姥姥地喊着。是外头的人开始不分长幼序齿,可以直呼长者姓名了?
云缇回过头,她对于直呼自己名字这件事,有点陌生了。
“魏景珩,我的名字,珩是王行组成的珩。”
云缇点了点头。
我知道王行是个化名,魏是当今襄国国姓,这一辈取景字辈,珩是古书上稀少珍贵的玉。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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