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宫制金龙盘丝帷帐,陈国皇帝那张形若枯槁的脸露在厚重的锦被一端,阿衡心中酸涩:父皇年轻之时,也曾是个翩翩佳公子,文韬武略英明俊朗,后宫一大半的妃子都是被他的美色所惑怀揣着少女思春的情怀才入的后宫,却不想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见不闻。想当年,父皇也不知赚了多少女子的眼泪。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月,竟面色蜡黄形若枯槁,他才刚刚过了不惑之年,却如一垂暮老人般白发如霜,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阿衡想伸手轻抚他的面庞,又担心惊扰了皇帝,站着默默注视着皇帝。眼中慢慢集聚了些泪意,却又被自己眨了眨眼隐去,转过身,将丹药给四芙,吩咐她给皇帝把脉诊治,自己则走出殿内,坐在殿前的大理石阶上,吹着微凉的晚风,托着腮看天上的星星出神。
太子陈咸从内殿走出来,站着阿衡旁边,居高临下地问她:“你这药当真没问题?”
阿衡有些没好气笑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最不希望父皇有事的人就是我了。”然后看了看左右,四处有宫人在轻声走动,她站起身,一手抓住陈咸的手,道:“跟我来!”
陈咸有些愕然:“你干嘛,你这是干嘛,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
阿衡也不管他,直接将他拉入偏殿的一处闲置的耳房,这是平日里给一些来侍寝的妃嫔准备茶水用的,如今皇帝卧榻多日,这茶水房也无用武之地,尽管如此,还配了一个宫女负责洒扫。
没等那宫女行礼,阿衡便道:“你,出去,叫外边的人也走远点!”
宫女一听,就知道兄妹两个有话说,匆匆行礼跑了出去。
待那宫女走远了,阿衡才将陈咸的手放下,在桌边找了个凳子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骂道:“陈咸,你是猪脑袋吗?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害的父皇?”
陈咸被骂正要生气,后又听阿衡说是自己害了父皇,急忙分辨:“我几时害过父皇?父皇那是病的。”
阿衡冷笑:“病?就父皇现在这般模样,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什么病?不过数月,如同变了一个人,面黄肌瘦形若枯槁。陈咸啊陈咸,你若真想要这个皇位,我给你就是,你用得着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恶心人吗?”
陈咸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火:“你的意思是我害了父皇?我是那等为了蝇头小利不择手段之人吗,再说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我的父皇,他百年之后,皇位不也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巴巴地害死他,自己名不顺言不正做皇帝,我这得多着急啊。我脑子进水了我!”
他越说越气,不待阿衡说什么,又道:“还有,你刚说什么来着,我想要这皇位你给我,你给得起吗,你是皇帝还是什么,说这等大话,你可打好腹稿了!可别让人笑掉大牙。”
说话的时候,陈咸是站着居高临下地对着阿衡说的。阿衡被他说得哭笑不得,站起来,用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笑道:“我给没给得起,你这里没点数吗?”不等陈咸反应,阿衡径自走到另一边软塌上坐下,用棍子挑了挑塌前的香炉,继续问道:“我让四芙看了,父皇确是中毒无疑,且有些时日了,我离开的这些时候,父皇日日在你眼皮底下,你难道毫无所觉?你是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
“你!……”陈咸可是堂堂太子爷,被人这般奚落心中着实不爽,可不爽又能怎样,阿衡从小到大,处处压他一头,若非她是女儿身,依东陈律当不得皇帝,自己身边的幕僚早已给自己献策杀了她,可即便她当不了皇帝,也仍旧深得父皇厚爱,在她外出游历两年归来之时,将西大营的二十万兵权交给了她,撇开这个不提,她的外祖家来头也不小,乃天下武林至尊南宫世家。南宫氏据说是某个前朝后裔更名改性隐居山林的,不仅手握天下武林绝学,号令天下武林,还手握巨大财富。不仅是自己,自己父皇,还有周国皇帝那老匹夫,也敬他们南宫家三分。因此,本就荣宠无限的文舒公主,更是矜贵,无人能及。自己和她硬碰硬,自是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一层,陈咸自我平复片刻,冷静道:“父皇是中毒了,是衡旭子那牛鼻子老道给他服用的神仙散内有毒,那等毒物初初用时能提神养气,日子久了就容易上瘾,自打上次你外祖父带你出宫两年,父皇便开始服用那神仙散,如今已病入膏肓……”
阿衡冷笑:“衡旭子是三年前给父皇用的神仙散,且三个多月前我在宫中,父皇的神仙散之毒已解了大半,能吃能睡能逛御花园,若是依着之前的方子给父皇用药,如今已逾数月,父皇即便不能痊愈,也不应是如今这般模样。”
“御医说了,是前些时日父皇染了风寒,正巧碰到医治的关键,两相受害,便成了这等模样。这不正慢慢调理……”陈咸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地解释。
阿衡看着他,骂道:“风寒入体?你当真这么认为?”
陈咸被阿衡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想再和阿衡在此处纠缠,开了们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文舒,父皇不过是风寒入体,因体质弱牵出了些顽疾,你莫要满口胡言说什么中毒不中毒的话,你那药能治就治,若是不好……”
说着顿了一下,看向阿衡,眼中警告意味分明。
阿衡回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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