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壅子死于侍妾刁的床榻之上,这是千真万确的。半夜,两人正厮闹间,高壅子突然口吐白沫,刁连忙给拍后背,给抚前胸,并喊来奴仆,给倒了热汤。这一顿折腾,南浑就发觉了,急急转回屋内说:“老大,老大,你爹恐怕不行了。”
高棱搂着儿子在床上,像一个胖虫子蠕动一下说:“瞎说,我爹好着呢。”
南浑揪着高棱的耳朵说:“你快去看看。”
高棱无奈,连斗篷都未披,往刁门口走,正和出来的奴撞满怀。高棱问:“父亲可在里面。”
奴说:“在,大人他病了,恐怕……”
高棱急急冲进刁的房内,只见刁穿着亵衣,丰满的胸脯露出半个,刚要转出去,就听刁说:“老大,你一定要替奴作主,大人是得急症,和奴无半点关系啊。”
高棱眼皮也不敢抬,低着头,看自己父亲手脚都在痉挛,嘟囔着:“你,你快穿了衣服。”
刁并不急着穿衣服,兀自哭泣着说:“老大,你要替奴作主。”
这时巫儿和南浑冲进房内,刁才急冲冲掩上衣襟。南浑说:“当务之急,一定要通知祖母、母亲。”
“可这时候街上不让走马。”巫儿说。
“让奴仆小跑而去,二弟有令牌,他能快马来此。”南浑说。
“给父亲喝一点安神药。”巫儿随即拿了一点药面,灌入父亲口中。
良久,高极和高条赶来,可高壅子已经没了气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高条当时就嚎啕大哭。
高极呆坐于父亲床榻之前,想起父亲的种种,他本对父亲有不认同,可突然想到父亲在和他谈富国之道时,慨然感叹的一句话“为父我一辈子热衷功名,可是也知道只有解君愁、抚民忧才能换得不世功名,氓隶之徒都吃不上饭,必然会闹事,那么大王一定觉得咱们臣下办事不利,庸碌无为”,不禁悲从中来,极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天刚擦亮,高极带着两个奴仆去购买棺椁;天大亮时,高夫人带着祖母和二儿媳来到新宅,奴仆们把老妪抬下,老妇不停咒骂:“一定要杀了那贱人。”
高壅子尸身已经被安放在户牖之下,高极带着两个奴仆去购置棺椁和寿衣了。奴仆把老妪抬到高壅子那,老妪趴着看高壅子的脸,用手去探鼻息,去摸颈部,都已经凉了。老妪还是不甘心,又吩咐巫医往儿子的嘴里倒了些热汤,热汤顺着嘴角全都流了下来。老妪咬牙切齿地喊:“你们……你们把那个贱人给我带来。”
奴仆们看着老妪,竟一直不肯动弹,老妪说:“你们还不动弹,是找打吗?”奴仆小跑绑缚了刁,放于老妪跟前,老妪坐于木椅之上,上来便是狠狠一耳瓜,因用力过猛,自己竟也摔倒于地,她趁机扑在刁的身上,用手去抓刁的脸,老妪的指甲已经好久没有剪了,一抓就是一血痕,刁刚想反抗,又被奴仆按在地上,只能凄厉地喊叫。老妪打累了,气喘吁吁,闭着眼,被奴仆抬到她原本的卧房之内。
再看刁,此时衣衫褴褛,满脸都是指甲的划痕,血迹般般,甚是可怖。
高夫人第一次来到这新宅,看到这高宅大院,没有欣喜,只有苦恼,一个劲摇头:“这需要挂多少的丧幔啊。”思量一会,告诉一奴仆:“丧葬只在这主室,只就在这主室之内挂幔子。”奴仆听命而动。
南浑忙着给自己的婆婆和妯娌安排住处,因天气已经冷了,不免要给各个屋子送炭盆,还要帮着妯娌无端(无端是人名,是高极的正妻)照顾着幼小的孩子。
巫儿已经去了宗祠,祷告祭祀,做简单的卜算。
午后,高极才回来,采买的丧葬用品一应俱全。未及用膳,就被祖母叫了去,祖母俯在床沿上,似乎只有上身能动,但眼中凶光四射,说:“一定要先杀了刁,为你父亲报仇。”
高极答应了,出了祖母房,高条就在他耳边说了刁被祖母打的惨状。高极皱着眉,冷冷吩咐奴仆直接将刁打死,竟连看也不肯多看父亲侍妾一眼。
顷刻,一仆来回话刁已被吊死,另一仆也匆忙跑来说老太太已经咽了气归了西。
高条又开始抹泪,小跑着往祖母的房中跑去。
高极叹口气,带着两仆又去购置棺椁。
杞王闻高壅子猝逝,甚悼惜之,遣内宰就家视其丧事,内出绢八匹以赐之;并准许侧夫人高季柔回府奔丧。
屈府闻此,便也打发季柔回去,马车丧仪都已准备好,季柔坚持要带女儿宣容同去,天冷人杂,姜隰自然不肯。屈骜猜到高机此举之意,就和高机说:“你放心,如你不想离开屈府,我屈府自然不会赶你走;若你想趁青春年少再嫁,屈府也绝不会强留。”这高机才肯回去,随身带有四个婆使。
这是高氏姐妹最齐全的一日,高机和妹妹高柔竟无话可说,便是巫儿和两个妹妹也似乎无话可说,高柔哭得更伤心,几欲晕倒。当日天擦黑时,返回了宫中,断食三天,米水不进,杞王甚怜爱之。
祖母和父亲出了殡后,高机并没有急着回屈府,而是先到了高宅。望着聚在大厅内的老老小小三代人,高机开口说:“母亲,以后内院的事就交给二嫂无端去打理吧,大嫂在旁边协助。”
巫儿听此,脸上颇有些失落。高机看看巫儿,然后对母亲说:“大姐虽已有二十五岁,但有好人家还请二哥留意着,万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无端连忙出列说:“三妹,母亲还康健,我年幼无知,恐……”
这时高夫人阻止无端,说:“儿啊,我也观察你多日了,是个有主意有见识的孩子,你放心,娘听你的,娘累了大半辈子,不想再累了,我啊,就给孙子们纺布裁衣做豆汁。”
高机又说:“这外间的事就全都交二哥作主,大哥帮着管管奴仆。”
高条伸长脖子说:“那我干嘛?我可不想哄孩子。”
高机说:“你不是想学驾驭和兵法吗?”
高条瞪大眼睛说:“母亲,我可以吗?”
高夫人摇摇头。
高机说:“母亲。你就同意了吧。正如小弟自己说的,文不成,无心机,你总不能让他天天待在家里?父亲没了,二哥一个人在官场中支撑,需要一个帮手。高条眼下只有这条路。”
高夫人长叹说:“这个家是无端管事,高条,你问问二嫂。”
高条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向二嫂,二嫂微笑着,轻轻点了头。高条随即一蹦老高。
一切安顿好,高机回得府中。
三月后,祖母和高壅子安葬,高条进入微的军队之中,跟随微的左右。
刚开始,高条每天感叹:“是寒族的男儿都长得如此隽秀吗?”接下来,他又抱怨,“这他妈的就是一个魔鬼。”
只要高条从战车摔下来,微不仅不会探伤安慰,而是直接用马鞭招呼,高条几次想跑,又被微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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