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寒慕发现那匹马已经不见了,他手执油灯,趴在地面看是否留下任何马蹄印记,可地面是石头铺就;他四处查出口,可毫无头绪。他努力回忆,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口哨。他突然明白他被妫息拘禁在这地宫之中。地宫房间不知數,寒慕试着将灯油洒落一地,来到旁室,又绕过另一间旁室,不知走到哪一间,地面只是泥土,并无砖石,就在那间解手。又举着油灯,慢慢折回最初的那间,吃着妫息带来的干粮和酒浆,他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甚至不想知道。在那油灯幽渺的光中,寒慕似乎看到安歌一会笑容灿烂的脸,一会满脸娇羞的脸,他也跟着痴痴地笑着,笑着笑着竟哭了。
不知何日何时,妫息来了,她脱去寒慕的外衣,看着寒慕的四肢说:“夫君的伤可是全好了。”然后用脸贴近寒慕的脸,寒慕有点嫌弃,匆忙站起身。妫息泫然欲泣说:“夫君看来还是后悔了?妾身对夫君一见钟情,绝不有他。夫君不爱妾,妾不在意。妾平生愿望便是守在夫君身边。”
寒慕忽然转过身,将妫息推到于床褥之上。
半晌,妫息说:“夫君,妾已将鹿城的宅邸仔细清扫了,采买了必用之物,今日妾就是迎夫君回家的。”
寒慕狂喜,但尽量压抑着,装作毫不在意。妫息用头发轻轻蹭着寒慕的肩颈,说:“夫君难道不高兴吗?怎么还不起身穿戴。”
待两人穿戴齐整,寒慕才知道地宫有一暗门,只有轻轻推按固定的石块,门才会打开。出得石门,只见五十余名军士在外守候在暗沉沉的夜幕之下。寒慕知道五马无兵刃的他跑不掉了。
两个时辰,天都大亮。马车停下,寒慕跃下车,只见在山野之中有一桩别墅,妫息微笑说:“这别墅之后的大片树林看着虽清凉,可树林之后便是悬崖,当初母舅就是怕有刺客才于此建别墅;别墅往东有路,直通柘城,便是父亲的居处;往西便是太皋墟,是陈军演练之地,过了太皋墟,便是罴的宅邸。”
寒慕是多么聪慧剔透之人,早已明白妫息弦外之音,冷冷说:“夫人,还是给我找一安寝之地,如应了两个承诺,我寒慕不负夫人心意;可三月内若见不到害我之人尸首,那我便是山崖天堑也无法阻拦。”
妫息眼睛一亮:“定信守承诺。”
妫息本把寒慕和自己安排于同一卧房之内,可寒慕就是不肯入内,竟然径直走向马厩,马厩内只有两匹骏马,其中一匹正是地宫那一匹。
妫息觉得好笑,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此隽秀英武的男儿睡在马厩的情形,但她觉得这便是婚姻,而她婚姻中的搭档因生活小事正和她怄气呢,她竟因这种怄气有了甜蜜感。
妫息屈服了,她让寒慕住在另一间卧房,卧房内布置极为简单,除了宽大的床榻只有三五竹简。寒慕总算同意了,此后妫息每去找寒慕,寒慕都刻意站得很远,妫息向前三步,寒慕总会有办法躲开五步。
山间的雎鸠,成对的鹭鸶,嘤嘤和鸣。漫漫长夜,幽幽水流,妫息如何不动情?妫息几次徘徊于寒慕房门之外。此时的她是真爱寒慕,爱之入髓。寒慕站着看马的时候,她穿着轻薄的春衫斜倚在一壳老松下看寒慕,寒慕对马笑,她便笑,寒慕回头恰好看见她,脸上还残留刚才的笑意,妫息喜不自禁,想迎上去,可寒慕径自走开了。
妫息决定以尽快除掉罴作为投名状。
此时王宫传来夏御叔病故消息,妫息必须有几日离开鹿城,便留下自己所有亲近军士留守,牵走所有马匹,关了宅门,饶是如此寒慕无论走到哪,都有三名军士跟随,因此出逃落空了。
妫息刚离开,罴就领人来砸宅门,砸得山响,宅中军士就不肯打开,出去想给妫息报信的军士被罴抓住扣留。寒慕听到叩门声,便说:“如再不应战,那门恐是被砸塌了。”
一军士说:“将军,那罴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寒将军你没兵刃没战马,听属下的,将军就塞住耳朵,在房中看看书简吧。”
那门连门的框架都被撞掉了,罴耀武扬威地骑着高头大马立于门中,这时宅中乱箭飞舞,其中还掺杂火箭,罴的很多将士都跌落马下,妫息留守的几十名军士并不敢射向罴,罴纵马进入宅内,这时寒慕从军士手中抢过一张弓,拉满奋力一射,罴躲过;再射,又被躲过;寒慕快速射出第三支,正中罴的额头,罴应声倒于马下。寒慕抢出,跨上罴的马,这时罴并未死去,去拽寒慕的腿,罴力大无穷,一下子把寒慕拽于马下,压在寒慕身上,用双手死死掐住寒慕的脖子,罴的兵士并无妫息留下军士多,又被弓箭射翻马下许多,并无法分身来助,而妫息的兵士并不敢去招惹罴,寒慕用手击在罴的身上,如同击在铜墙之上。他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脑中出现安歌在烟火中的身影,他拼命用自己手也去抓挠罴的脖子,然后他失去知觉,他认为他必死无疑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宽松的长袍,胸口的肌肉几乎都裸露于外。妫息坐在床头,关切地看着他,说:“妾疏忽了。”
寒慕把脸转入里,并不看妫息。
妫息说:“夫君休息吧,一会我让女侍把粥糜送过来。”转身就要走。
寒慕说:“妫将军,罴被我这个俘虏杀掉了,那将军是不是另选将军而杀?”
妫息停顿一下,说:“妾已经答应自家父兄均不立于对杞的战场,妾说到做到,为何不要苦苦逼我了。”
寒慕大喊:“那你杀了我。”
妫息也对寒慕喊:“我是真心爱慕你,你为何不懂?”
寒慕轻蔑地说:“我不过是你的俘虏罢了,你和俘虏谈什么情啊,爱啊?”
妫息转身走出,忽觉心如刀绞,手扶在墙壁之上,一个女侍连忙过来问:“夫人,夫人,你怎么的了?”
妫息一把推开女侍,踉踉跄跄地重返寒慕房中说:“你说,你说杀谁?我为你杀一将,然后你与我成亲。”
寒慕说:“陈成!”
妫息说:“陈成对楚,从未对杞,年轻力壮,妾无法下手。”
寒慕说:“陈成近几日不就在这宛丘城之内吗?夫人只需领着我华服豪车路过陈府之门,陈成必有举动。”
妫息无奈,七日之后果如此去做。
第二日,陈成命管家送来四名男子,两人雄壮非常,两人清秀无比,官家高读书简:“妫夫人,我知你青春寡居,恐无人慰藉。特寻来两名异人,试以女婢,夜御七女而不衰,可娱体;另两名清秀小童,可娱眼。以四男换杞国战侮,望夫人成全。”
妫息大怒,挥剑意欲斩杀。寒慕拉住说:“以四奴换一奴,夫人何乐不为?我愿去。若陈将军见弃,我定再回此地。”
寒慕穿着素服,带着美玉,上了马车,妫息以十名军士护送。
第二日晚,陈成猝死于宅邸。寒慕只穿着睡袍,攀着槐树,在万箭之中逃出陈府,跌落于陈府外一隅,被妫息的女侍扶起,送于黑色马车之内,一路疾驰。回到鹿城,妫息发现寒慕身中三箭,腿部肋下臀部,血已经染透了素色睡袍,在昏迷前,寒慕给妫息一个微笑。
陈成好男风,这几乎人尽皆知,而寒慕深知自己的俊逸,寒慕一曲《陈风宛丘》让陈成深深迷恋,在醉酒之后竟被寒慕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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