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蛇窟,安歌不寒而栗,问:“为何要设置蛇窟?”
“以蛇泡酒,具有很强的疏风通络、驱除瘴气、毒气、强身健体的功效。”
“哦哦。”安歌唯唯诺诺硬撑着,“这蛇又是从哪里捕来的呢?”
“首阳山上,惊蛰一过,百虫俱出。”
待进到一间靠近山的酒坊,酒坊内密封的陶制大酒罐若干。弃叫来若干年纪较小的女酿酒师,一一揭开多层密封的麻布,浓烈的酒气马上溢出,女酒使们两个抬着一个酒馆,逐一地把罐里酒浆倒进另一敞口的大陶罐里,然后又分别将残渣用麻布过滤,直到残渣内再无酒水。安歌去检看残渣,原来这是以秫酿制。用小勺舀一口酒喝,醇美辛辣,心中无限艳羡。弃开始指挥酒使们把酒浆装罐,一共得三大陶罐秫酒浆。这时一位女酒使抓着蛇头,另一手拿利刀顺蛇腹一划,蛇腹中之肝胆划出,女酒使那刀的手顺手一接,接住蛇胆,然后拿着蛇和蛇胆去泉水边清洗,用麻布里外擦干,扔进其中一罐酒中,封存装窖。
安歌目瞪口呆,早晨的不痛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她多想常住此处,和酒为伍。可是她也清楚这一定不会被允许,因为酒使都是亡国战俘,身份低微。
安歌问弃:“何时以秫米为五齐①?”
昔时《周礼·天官》“辨五齐之名:一曰泛齐,二曰醴齐,三曰盎齐,四曰缇齐,五曰沈齐。”它把整个发酵过程分为五个阶段。泛齐:先是发酵开始,产生大量气体,谷物膨胀;醴齐:接着糖化作用旺盛起来,醪味变甜,并有薄薄酒味;盎齐:再接着发酵旺盛,气浪很多,伴有嘶嘶的响声;醍齐:再往后则酒精成分增多,颜色逐渐转红;沉齐:最后发酵完成,酒糟下沉。把整个的发酵过程分为这么五个阶段,无疑有利于管理。发现哪个阶段有问题,就在酒正的指挥下,有针对性地采取相应的管理措施。
弃回答说:“去岁立冬。”
安歌惊异的说:“那这五齐是用了两季还多呢!”
弃回答:“这样酒才醇厚。”
安歌又是恍然大悟,恭敬地给弃行礼,弃依旧眼底无波澜。
习酒完毕,已是午后,安歌回府,春雨还未停,马车缓慢。安歌倚在马车内,脑袋想象着自己用秫酒做五齐的各个环节,不觉已到府中。还未回神,只觉马车门被人打开,惊觉一看是寒慕,脸上不觉红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挑。
“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府了?”寒慕狡黠地说。
“你和哥哥不是在武备库吗?哥哥回来了吗?”
“少将军正和老将军说话,武备已具,即将练兵备战了。”
安歌手搭着寒慕的肩跳下马车。
“下次可千万不能把酴醾和醇醴打发回来。”
“不是有锥岩在我身边吗?”
“女婢不是更方便一些嘛!你不去用午膳吗?”走着走着,寒慕发现安歌是往花园那里走的。
“不了,我要去学馆。”安歌依旧埋头走路。
“干嘛啊?你不去看看少将军。”
“我把今日所学的酿造秫酒的要领录下来,再去看哥哥。”
“那你自己去录吧,一会我再去找你。”寒慕回头就走。
安歌这时候怒火马上就上来了:“寒慕,你和我来。我说你录。”
寒慕没有听出来安歌的怒气:“你先备好书简,研好墨,我马上就过来。”
安歌一个人来到学馆,酴醾早就在那候着了,墨研好了,竹简也展开了,旁边还备着小刀。醇醴这时候端来热腾腾的香茶。
安歌却无半分欣喜,端坐书案前发呆,酴醾问:“姑娘,可是墨研得不好。”
醇醴也把茶凑近安歌的鼻下:“姑娘,喝点。”
安歌一口气喝了半杯茶,然后又继续呆坐,两个女婢面面相觑。
一会儿,寒慕就来了,这时安歌更加委屈了:“你还来干吗?”
寒慕说:“我给你做了鲜鱼羹汤啊,你午餐还没用呢啊,这尾鱼还是我今早在桂水里捉的呢!”陶罐的盖子一掀,鲜鱼羹汤的味道就飘来。
安歌这时才转怒为笑。
寒慕拿起毛笔和竹简说:“你边吃边说,我来笔录,还有你小心点,恐怕鱼刺没有剔干净。”
鱼羹吃完,笔录写完,一个个竹简摆在了书馆的桌面上晾晒墨渍。寒慕说:“看来你急切需要秫米了。”
安歌兴奋得脸都有点泛红,大呼:“我就喜欢你,你啥都知道,就像我的一根肋骨!”酴醾和醇醴相视一笑。
寒慕脸一下子红了,安歌也有些不好意思,空气一下子安静了,春夏之际,天不容易变黑,傍晚时分,阳光还是那么明亮,静静照在书简上,竹子发出柔和的光芒。
还是酴醾说了一句:“姑娘,你是需要多少秫米?寒将军,你又是什么时候吩咐军士把秫米送过来呢?”
寒慕说:“明天我把窖里颗粒饱满成色好的都拿来吧!”
安歌说:“那好,你就明天送来。现在我们去找哥哥吧!”
寒慕说:“少将军这会应该在花园凉亭旁习武。”
“哥哥习武那么刻苦,你就是总偷懒……”安格嘟囔着,寒慕并未辩解。只是说给少将军带点酒。
应执心情并没有变好,他只是极力不去回想暗夜里那场绮梦,他只有通过练剑、备战来排解,尽管他现在是将军,是首阳山大营军的高级统帅,他在下属前波澜不惊,可心口总觉得不畅快,如有石块在堵着,沉重异常且密不透风。
安歌见到应执,马上把酒罐推到胸前,说:“哥哥,歇一下吧!”
应执马上收住剑,闷头走到亭子上。醇醴把酒碗放下,安歌亲自斟酒,端到应执眼前。应执一饮而尽,然后擦擦嘴说:“听爹爹和娘亲说,你这两日去了烧酒坊。”
安歌立刻兴奋地说:“是啊,我现在才知道我的酒为何如此寡淡,是五齐时间短,酒曲也不够好,哥哥,你等着,我定叫你喝上好酒……”
应执打断安歌的话,说:“我认为烧酒坊少去为妙?”
安歌说:“为何?”
应执说:“你是将府的姑娘,烧酒坊里是被我国打败的小部族的女子为奴,做酒正和酿酒师,我怕她们……”
“怕什么,杞王都没怕,怕就不会让他们做酒师,也不会喝她们酿的酒。”安歌不以为意。
应执说:“你呀,就少往外跑,学一些女红烹饪,也许以后会嫁到别的诸侯国。”
安歌嬉笑着:“哥哥真是傻了,我又不是王室的女公子,爹爹膝下只有哥哥和我两名子女,怎会把我外嫁?”
应执直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时候锥岩来了,躬身抱膝说:“少将军、寒副将,将军和姒夫子有要事欲见二位,现在偏厅等候。”
应执和寒慕连忙起身,前往偏厅。安歌也欲前往。锥岩拱手而立说:“姑娘,将军并未召见您,请小姐别处休憩。”
安歌不以为然:“本姑娘也想凑个热闹。”
三人来到偏厅,此时天色刚刚擦黑,但是偏厅内已经点燃多盏烛火,屈将军神色凝重,姒夫子目光炯炯,看起来有些兴奋,甚至有些手舞足蹈了。见到安歌,连忙说:“安歌,快去把你最好的酒拿来,不要用新近的羽觞,要用青铜尊。”
安歌问:“什么事情,这么隆重?今日可是姒夫子的生辰吗?”
屈将军说:“去岁姒夫子冬至生辰,你送了梅花甜酒,怎么就忘记了。你不要问那么多,备酒去吧。”
安歌更好奇了,想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可喜可贺。可是父亲那严肃的神情,让她只能走出去。
来到酒坊仓库,安歌让醇醴备好六个青铜酒樽,这酒樽乃是夏朝遗物,原本还是父亲夺取淳于,让杞国能在此立都,杞王所赐,一共就此六尊。然后安歌对着酒库的酒犯了愁,自从从烧酒坊回来,觉得自己的酒口感虽好,都真的只能算女儿酒,酒气寡淡,甜中略带酸,几无横扫千军万马的男儿气象。她指挥着醇醴搬了左坛搬右罐,醇醴在角落里找到一个酒壶,笑着说:“姑娘,这还是你第一次做秫米酒剩下的,那时候你还未及笄呢,现在已经放置两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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