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没拿给我品尝,没有喝到嘴里,当然就记不得了。”将军微笑着。
“岁数越大就越是馋嘴了!”夫人在将军背后轻声说着。
錐岩从厅外走入,在将军面前毕恭毕敬侍立,并未开口。錐岩不善言辞,将军一家尽管吩咐,他只是一声“小的知道”,转身离开便去做,做完就找将军复命,复命时也几乎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拱手站在将军面前,刚来的军将和仆从很长时间大家都以为他是聋子哑巴,直到听到他御车时吆喝马匹,才知道錐岩一切正常。
将军问:“寒副将可有家书?”
錐岩闷声说:“将军,寒副将只有一口信,说陈军后日约战。”
将军说:“是了,妫完老将,陈王叔父,在对鲁国也几无失手,这次败绩必定急于挽回。”
听此,夫人眉头紧蹙,满脸担忧:“这场战争后,就是应执的亲迎之日,应执此时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将军喟然长叹说:“听天命吧!”
夫人说:“要不和杞王请求对陈国下国书,迎亲之后择日再战。”
将军沉默片刻,说:“不必了,应执有分寸。”
夫人没言语,转身离去。錐岩只好慢慢把将军推回偏厅。
两日后,天晴,两军约好未时开战,因春日午时饱食容易困倦,寒慕建议午饭在巳时用完,用完午饭各回军营休憩半个时辰,听到号角声的一刻钟后军士需穿好铠甲,拿好武器,营寨前集合,清点人数上战车,出发去疆场。
对这一切安排,应执特别满意。他觉得副将不仅身手敏捷还心思缜密,午饭过后,少将军并没有休息而是直接穿好了甲胄,郭副也只好跟着他披盔戴甲。拾掇好之后,寒副将抬眼看了一眼少将军,少将军脸上显示出某种烦躁,寒慕倒了一杯“春酒”提给少将军,少将军用眼睛扫了一下酒杯说:你不是建议我战前不饮酒吗?今日怎么的了?”
寒副将说:“这是安歌酿的酒,芳香四溢却酒气淡薄,很爽口,简直就是人间快乐水,来一口,你也乐呵乐呵。”
少将军一饮而尽:“安歌对我这亲哥哥远远不如你,偏心得狠,上巳我俩走得急,偏偏你怎么就能得到这春酒。”
“她在去桂河赴宴前把未及启坛的春酒放在马车上,我离去时,她就抱给我。”
应执满脸醋意说:“她怎么就不抱给我呢?”
“你是没在桂河里照照你的脸,那时候恐怕就是孟婆都不敢给你汤喝。”
应执这时才有一点点笑意:“这么芳香的春酒,你前几日怎么不拿来给我?是不是独吞了?”
“我觉得我可以独吞啊!”
应执大为诧异:“你为什么要独吞?”
“因为这场战争我希望兄长你不要去,我完全可以替兄长出战。”寒慕眼里含着笑意。
应执更加惊讶:“为何?”
寒副将说:“明日即是迎亲之日,小弟希望兄长在彼时容光焕发。”
应执沉默了,问:“寒慕,迎亲这件事让我心有郁磊,难道你不是吗?”
寒慕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有点懵。妫完副将的那句话“屈少将好福气”竟然响在了耳中,他茫然无措。
应执接着问:“我被高中大夫牵着鼻子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为我憋屈?”
这时寒副将才恍然大悟,脸竟然有点红了,说:“少将军,你这是逞一时意气,少将军既不想向太子求得季柔,那能娶高机又有何不快呢,何况我见那高机眉眼爽朗,身形修长,恕我直言,如果不计秉性,高家三女的容貌也不算玷辱了少将军。”
号角声已响起,少将军大步向外走,寒慕去拉少将军的胳膊,少将军用眼睛看了一眼寒慕,寒慕下意识地就松开了。
寒慕和少将军上了同一辆战车,战车排好队列依次来到疆场,陈国的战车也刚开始列阵。妫完在中军,看着站在第二排挂着帅气的战车内的应执和寒慕,不禁感叹:“真真是人中麒麟啊!”
排好兵布好阵,两军擂起战鼓,陈国战车一起进发,战旗在空中飘荡,而杞国战车跑出五步,第二排战车才进发。陈国战车上弓箭手发出的箭矢如蝗虫坠下,杞国将士举起了盾牌罩在胸前眼下,盾牌之后的弓箭手也偷隙射击,两国战车交错之际,持戈军士拿着长戈把对方挑到车下。
寒慕一手拿着盾牌,身后把少将军翼蔽,一手拿着长戈攻击敌国军士,应执则弯弓搭箭,箭无虚发。战场上车辚辚马哓哓,兵器碰撞声,箭镞刺破空气的声音还有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妫完的驱马来到应执马车前,妫完奋起一直长矛直接挑向应执的喉部,寒慕用长矛把妫完荡开,然后直取敌手的面门。
应执大喝:“将之间的战争,无需他人帮忙,没的堕了杞国声誉。”
寒慕说:“末将不是帮助少将军,末将想对战妫完将军。”
妫完冷笑:“黄口小将,岂能无理,你和老夫对战,完全是侮辱老夫。”
对话间,妫完一矛极为凶猛地刺向应执面部,应执轻轻躲闪,挥起长矛击向妫完的膝盖。妫完副将连忙用盾抵御,哐当一声,盾被击落,而两方战车已经驶过。
妫完战车的驭夫连忙回马,继续追击屈应执,应执车的驭夫也连忙回马迎击,战车还有丈许的距离,妫完四丈长的矛已经快速刺出,长矛穿过空气的声音让人汗毛直竖,这次应执并不躲避,直接用手中长矛去隔开。两人气力相当,手中都是略感一麻。随即一个进攻一个招架,或一个招架一个进攻,开始将军间的争斗。四马几乎停在原地,偶尔两蹄腾空,呶呶直叫。
战车上的其他两人也未闲着,妫完战车的驭夫拿着马鞭抽向应执战车的驭夫,应执驭夫躲避空间有限,脸部赫然出现红色的鞭痕,稍微调整一下又重新站稳。寒慕全力保护少将军,以防被乱飞的箭镞伤到,这时一直戈直向他心脏刺来,他手中长矛过长,近距离无法回转,连忙侧身,戈刺空后转为斜刺,直冲寒慕的腰肋,寒慕又轻巧躲过,可是这样不禁被动了,为了改变被动局面,寒慕乘隙把长矛立在车底板,手握长矛的另一端,腾空跃起,跨到妫完战车上,双足正蹬到敌方副将的双肩,那名副将随即翻到车下,滚了出去。
妫完不愧为老将,此时仍专注与应执战斗,午后的春日阳光很热,两人汗水已经打湿了战袍,额头的汗水从沉重的头盔里流出,留进眼睛里,沙沙的。寒慕一个长矛刺在马屁股上,不深不浅,但足够疼,马儿急往前跑,驭夫紧紧勒紧缰绳,寒慕见状,用长矛尾部击在驭夫后脖颈处,驭夫昏倒,脱缰的马儿不辨方向,向前狂奔,应执的驭夫眼看着妫完的马儿跑远,目瞪口呆。
妫完的矛刺不到应执,回手从腰间抽出戈,刺向了寒慕,寒慕轻飘飘躲过,满脸堆笑地说:“老将军和末将动手,没的辱没老将的名头。我作为副将和您的副将相持正符合身份,不是吗?”
老将军不停,依旧迅疾刺出戈戟。寒慕跃身倒骑在拉着妫完战车的战马上,试图用长矛刺断缰绳,可是一时刺不断,妫完的长矛刺到,寒慕一低头躲过,顺势滑到马肚子上,解开马缰绳,又重新翻到马背上,策马欲寻少将军,可是马儿却不听使唤,一个蹶子欲把寒慕掀翻在地,战场本不是驯马之地,寒慕只好从马背上跳到杞国的战车上,接着一边拿长矛攻击敌方疾驰而来的战车,一边嘱咐驭夫驾车疾趋少将军。
这场战争从午后一直打到天黑,双方才鸣金。
屈应执和寒慕回到军帐,寒慕对应执说:“明天就是将军迎亲之日,请将军赶快洗漱,明日清晨骑马回返,万不要耽误吉期。这善后的事情让末将来做。”随即寒慕唤来各营帐的什长,并一同唤来随军的医士,清点死伤人数和损坏的战车并造册登载,伤者医治,坏车修理。并嘱咐军中杂役备好澡盆和热水,十二三岁小童为少将军拿来换洗的衣袍。
晚上,寒慕并未等到洗浴返回自己营帐的少将军,于是出去寻找,浴帐内早已经清理干净,寒慕只好回身,信步沿着营房寻找,蓦然发现少将军躺在背山的树下,上弦月高挂天幕,萤火虫漫天,寒慕没有开口说话,静静躺在少将军的头顶,多么美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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