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儿工作得认真,江言看得也认真。
半晌,江言拉开克闵,走到那老头儿面前蹲下,低声唤道:“钱老伯。”
克闵被拉开后,连忙跟过去,警惕地站在江言前半步。
听见江言的话,有些好奇地仔细看了看那老头有了深深褶皱的脸庞,是主子小时候认识的人?
有人走到跟前儿了,那老头子才后知后觉地从伞面上抬起头,眯着浑浊的眼睛看过来。
瞧见江言出众的容色后,迟钝的大脑总觉得熟悉。
克闵见那老头子耷拉下来的眼角,茫然的眼神,以及刚才他们那么大动静都没反应就知道这老头子怕是已经忘事了。
江言平静地等待,让反应堪称龟速的老人慢慢回想。
钱老伯把刷子放到一边的木盘里,佝偻着背,用手缓缓指了指旁边的方向。
然后嘴唇嗫嚅几下,声音干粗阴哑,“小孩……小孩,那个小孩……”
似乎知道自己口齿不清,怕众人听不清楚,钱老伯刻意重复了很多遍。
克闵听了好几次才分辨出来这钱老伯说的是“小孩”两字。
江言点头,淡淡道:“对,是我。”
钱老伯倾了倾身体,伸出手把灯往江言那边儿拨了拨,方便他看江言看得清楚些。
他始终眯着眼睛,那样好像更容易看清楚一样。
他盯了江言一会儿,皱巴巴的脸上似乎露出个笑来,“长大了。”
屋内光线着实昏暗,外头风雨交加,店门口那盏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也不知是风吹熄的,还是雨打湿了棉芯,亦或是风雨都有。
店铺里边儿唯一一点亮,就在钱老伯身前了。
橘红的暖光映在众人的面上,克闵瞧了眼老头子满是褶子的脸,和那满是褶子的脸挤出来的笑容,仿佛瞧见了自己以后老了的样子。
他心中暗叹,岁月不饶人啊,再这么潇洒风流的美男子,到了晚年还不都是一个样。
他突然理解穆虢那几个人了,得趁着自己正值壮年,好好在俗世里潇洒一回。
主子容貌更甚他们薄姑皇城里的一干美男,细看面貌,他觉得怕是那些姑娘们都不及主子,美则美矣,总有不完美之处。
不过眼下一看,主子老了以后跟他们比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皱皱巴巴一张脸,再说主子也不在乎自个儿的面容。
他瞥了眼自家主子,暖色的光亮映照在他昳丽的容貌上,不知为何,他觉得似乎在这钱老伯说了那句话后,自家主子常年清冷的眉眼中,那点子经年不消的摄人寒意散了不少。
克闵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余光偷偷摸摸地打量和钱老伯有一句没一句交流起来的江言。
自家主子温和下来的神情是真的不多见啊,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珍藏心底。
以后再面对阴沉冷漠的主子时,再拿出来回味回味,说不定他就能不害怕了。
慢慢掌握了和钱老伯交谈的节奏后,江言开始引导他回想以前的事情。
“钱老伯你还记得当时是谁来你这儿订做的伞吗?”
钱老伯每次的回话都很缓慢,开口说话之前还需要一段时间组织语言一样沉默一会儿。
江言耐心地等着。
“不是你吗?”钱老伯迟疑道。
江言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来拿伞,来这儿订伞的人却不是我,老伯再想想。”
舒云垂头看着偶尔炸着灯花的油灯。
寻常人怎么会刻意去回忆以前,就算偶尔想起也不会深究那些记忆不清的片段。
可江言偏偏不是寻常人。
她只以为消除了他的记忆,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她再凡间的那一段时间将因为术法的缘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可被她封印了记忆的江言,却固执地,执拗地在凡间搜寻关于那段空白的过去。
她看着因为钱老伯一句“孩子,长大了。”而眉目柔和下来的江言,突然眼底发酸。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江言为了找回那段记忆究竟还做了什么,他成了魔修,有能力解开封印拿回记忆后,有没有怪过她。
不管有没有怪她,他都没有在她面前展露出半分怨怼,反而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和他还是凡人时,为她做得一般无二。
舒云晃了晃脚,自嘲一笑,难怪江言好说歹说,死活都要她戴上玲珑枷,若换作是她……
若换作是她,她肯定一点都不愿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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