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仪堡距离武当山颇远,快马加鞭也得两日的脚程。行了一日,眼见日暮西山,韩陆两人不得已,只得在半途觅了间客栈,吃些东西,准备休息一晚。
“二位客官赶路辛苦了,坐下歇歇吧。”店小二见陆九九气度不俗,赶忙上前大献殷勤:“不如先来几个小菜,要不要再来壶酒?”
“酒就不必了,清茶即可。来两间上房。”韩识荆连忙拒绝道。
“好嘞,二位客官稍待。”
“韩师兄眼光独到,道法精深,当真大才。”陆九九对于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武当弟子颇为感兴趣,对于前日茶摊里表现出的眼光更是颇为崇拜,只是心中仍然有一个疑惑,忍不住说了说来:“现在大家各执一词,若不是见到那个打更的,便是我也很难分辨真相。可即便有了那打更的证词,真相也很难说清,难保不会有什么内情。而韩师兄与一嗔大师无半点关系,可为何如此维护与一嗔大师?”
韩识荆看着手中的茶杯,慢慢地转动,略微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陆九九的问话。
“韩师兄?”看到韩识荆发愣,陆九九又问了一遍。
“啊?什么?”韩识荆回过神来,顿了顿,又沉默了片刻,思索了一下如何回答便说道:“如果真要说,我并不相信一嗔大师,可我也不相信一嗔会杀人。这几天相处下来,我总觉得这位一嗔大师是个性情中人,就算当年西湖一战打死打伤多人,可似乎也因此背上了无穷的愧疚,若是突然无由因的屠尽蒋府中人,实在颇为奇怪,毫无动机。”
“既然如此,韩师兄为何不愿相信一嗔大师呢。”陆九九问道。
“呲。”一声轻笑,韩识荆无奈地回答道:“若是相信一嗔大师,那便是相信武当中人牵涉其中,但那毕竟是我的授业恩师啊。”
“抱歉了。”陆九九反应过来,脸微红。
“说起动机,我到有些想法。你可还记得绵竹遇到的文火香会,那日我发觉这文火香会似乎有联络军队的倾向,只怕是在谋划些什么。至于蒋府被屠,我怀疑蒋府中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真凶是文火香会的人,意在寻找这件关键物事,以图兵变。”
“有些道理,可终究也是些猜测,拿不准的。”听到韩识荆的猜测,陆九九一愣,心中惊讶于韩识荆的敏锐和机智。
“也是也是,目下并无证据,又无法与官府联系,取得真的确信。我担心此事官府有更多的想法。”看到陆九九的迟疑,韩识荆总觉得有些奇怪,只好转开话题。
“不错,官府既然插手其中,必定有所打算,但是你我在这边瞎猜也未必能猜到些什么。”陆九九聪慧无比,意识到韩识荆发现了自己的迟疑,为了避免因为深入话题而导致尴尬才转而谈及官府,自然也乐于承这份情,顺着这个台阶下。
只是两人都是聪慧之辈,都能猜到对方之所想,不免又陷入沉默,愈发的尴尬。好在店小二及时解围,端上了饭菜,避免二位继续相对无言。
吃完饭,回到客房,躺在床上,韩识荆并没有急于入睡,反反复复地回想着从下山以来的经历,每一个人的动作和眼神,想要仔细地将所有事情串在一起,看透表象背后隐藏的真相。
思来想去,韩识荆眼前总是闪过一嗔悲苦的表情,总觉得若是整件事都只是一嗔杀人屠府,再嫁祸武当崆峒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若那一嗔当真是一个城府极深,那蒋府遭遇官府中人的那晚,官府中人出手倒也合理,只是显得有些奇怪,既然确认是一嗔出手,出手绝不会这么轻描淡写,事后也一定会拼命追赶。”
此刻的韩识荆心中拿捏不定,想到如果相信一嗔,就要相信自己的师傅是杀人屠府的凶手,武当派的声誉也会因此受损,感念师傅授业之恩,心中不禁郁结;可想到如果一嗔是才是真正的恶人,又与近日的所见所闻有些不符,不愿相信临走前掌门的判断会有错,更不愿相信那个时常露出悲悯的眼神的僧人会是如此狂徒。
又想到陆九九前日在绵竹救了自己,今番还出手维护一嗔,也不知所谋者何。加之这姑娘身负武当绝学,必然与武当派大有关联,只怕是门内有人违反门规,私自收徒传授武功。可又是什么样的人如此大胆,以这姑娘的身手来看,传功之人道行必然不浅,在武当内部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只希望这陆姑娘别是个歹毒之人,特意用计对付武当就好。
如此辗转反侧,更是令韩识荆倦意全无,心中也是犹豫不定,走下床来,到了杯冷茶,刚准备饮,突然腾身而起,向后一跃,手中的茶杯向左一掷,恰好打中了从窗外射来的一只冷镖。韩识荆心中怒气一闪,抓起长剑,脚尖一挑,将脚边坐凳挑起,打破窗户,身子也跟着一并从窗口跃出。
夜袭之人也并未守株待兔,趁着韩识荆破窗之时再发暗器,反而转身就走,走的时候似乎也刻意为了留下踪迹,总是不跳下房檐。韩识荆虽是初次下山,但是为人机敏,自然一眼就看出此人是有意引他去某个地方,只是直觉上感到此人或许与自己追查的事情有关,便也不管前方是否是龙潭虎穴,仗着一身梯云纵轻功追了上去。
不想那夜袭之人轻功极好,不论韩识荆怎么加快脚步,都无法拉近距离,有时韩识荆踏错一步更会放慢脚步,让他追上来。
韩识荆愈追愈发觉得世间高手众多,自己以往藏于深山中,坐井观天,如今下山方觉一山更有一山高,只是年少气盛,死也不肯落了下风,登时脚下生风,又猛然加速追了上去。
感觉到背后的压力,那夜袭之人,也加快了脚步,又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原来若即若离的状态,让韩识荆既不会跟丢,又不能追上他。
追了许久,韩识荆也渐渐地摸清了对手的套路,步法也放缓到比较平稳的速度,慢慢地观察着追踪的对象。二人就这般你追我赶的过了数个街区后,来到一片不小的庭院,那夜袭之人忽然脚步连动,闪身跃入院中,拉开来距离,转身就是三发蝴蝶镖打向韩识荆。
“未免太小看人了吧。”眼见这三枚蝴蝶镖出手打的方位耿直,韩识荆心中不免腹诽,身子强行侧移闪过了其中两枚,手指轻弹,打落了射向左肩的蝴蝶镖,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人,也因此发现了隐藏在最后的一枚铁莲子。
原来那人左手发射蝴蝶镖,右手又紧跟着以颇为巧妙的手法打出了后来的那枚铁莲子,潜伏在那三枚蝴蝶镖之后,出其不意地打向韩识荆的眉心。此刻的韩识荆已然来不及闪避,无奈只好低头,躲过那枚铁莲子。可也就是那么低头的一瞬间,再度抬头时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韩识荆轻轻一跃,飘落进院子,落在最后看到那人影的地方。四下无人,要再找到那人的身影已然不可能,本想就此放弃的韩识荆突然停住了脚步。
“香会。。。事情。。。”
听到‘香会’二字,韩识荆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循着声音,才发现深夜里竟有人在这座庭院主楼中密谋些什么,潜行至窗口下,蘸着口水点开窗户纸。屋内只有两人,一个身着白衣,轻摇折扇,是个翩翩公子,而看到另一个人面容却让韩识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那人背负长剑,黑色短髯长不过两寸,剑眉入鬓,头顶梳着发髻,身着道袍却并未戴道冠,正是韩识荆的授业恩师璇行道人。
“在蒋府得了这许多书籍山水画,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藏宝图,当真令人忧心。”那白衣公子端坐于屋内的太师椅上,一脸烦躁地说道。
“少主,此事贫道一直存有疑惑,这蒋瓛离开军队十余年,以太宗皇帝的手段怎会不知藏宝图之事,又怎会让我们轻易得手。我担心此次蒋府一事有阴谋,可能是个陷阱。”
听到师傅亲口承认,韩识荆惊呆了,明白之前一嗔所说的具是实情。
“可如今我们香会的状况你也明白,起事在即,这批宝藏的重要性你也明白。如果能拿到这批宝藏,我们就能争取到更多的地方军队支持,香会在西南势力也能进一步扩张。”白衣少年愈发的烦躁,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下去找宝藏了。少主可继续遣人联络西南各路将军,谋划举事。至于宝藏,贫道以为张士诚当年于江浙起兵,想来宝藏也应该在江浙一带,我会率人继续在此寻找宝藏。如若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还请少主莫要怪罪。”
“哼。”眼见自己最得力的下属都已经放低姿态说话了,白衣公子也不好太过紧逼,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可突然想到些什么,脸色又变得阴暗了不少,说道:“前日你未经我同意,出手偷袭锦衣卫的申屠奇华,结果反而中了对方的陷阱,差点失手被擒,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