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琛讲,前几天下班快回到家,他忽然收到了“宝鸡市公安局”发来的通缉令短信,警告他目前牵扯进一起电信诈骗案,要求他立马进行相关刑侦配合与调查,否则后果自负,煞有介事一般,言之凿凿,他便十分担心,遵照电话提示,赶忙添加了对方QQ,在对方耐心的教导下,始终无法转账,问题出在支付宝由于花呗尚有欠款逾期,已冻结提现支付,眼看着时日折腾着来到了傍晚,对方焦急地给他汇来了一百元,用以还款解绑,过一会,对方问是否可行了,赵琛回话:行了,只是官方解封需要三个工作日,要提前解封,还要再充一百元。
对方就破口大骂赵琛是骗子,拉黑,举报。
想到骗子反被骗,铁定气急败坏了,李子瑜捧着碗筷,便笑不可抑。
笑够了,就呆滞地沉默了好一会,她突然问他,“你说,人与人相处的世界,为什么就一定要有行骗?”
他说:“很久以前,人类也是四脚动物,会背靠背,会共进退,尊重自然的优胜劣汰,没有同室操戈,当我们学会了行走,看得远了,手里有工具了,便拟定了规则,炮制了刑具,形成了阶级,人类凌驾于动物之上了,既高傲,又自认为高尚,愈进步,内心的贪嗔也愈重,弱肉强食的道理其实没变,我们只是穿上了华丽的衣服,把行为上的野蛮演变成勾心斗角、惟利是逐,这赏心悦目了许多,人肯为心中的价码而杀人,戕害肥脊亦趋然,何况区区行骗。”
李子瑜觉得有道理,却不敢轻易苟同。
她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与他语音聊天,想听一听,这个诱发魅力的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声音,可是他拒绝了,反过来问她:“你觉得如果心目中期盼的那样,有所偏差,也许会感到无比的遗憾与气馁。”
她说,她不会那么肤浅。
他回了个微笑,对她讲:“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心底极其善良的姑娘,这个世界无论如何地欺诈诳骗,我都请你一定要保持内心里那一份炽热的纯真,砥砺前行。”
李子瑜心念微微一动。
赵琛说,以后会有机会的,我们不止可以聊聊天,还能见下面,以朋友的身份。
李子瑜说,谢谢你,我期待着。
※※※※※※※
这几天,政府发布了台风预警黄色信号,围城里,风雨欲摧的态势。
李子瑜打着伞,卷起裤脚,踮着脚尖,尽管躲来藏去,雨水仍然撇湿了我的小白鞋,十分狼狈,十足气恼。
她在楼下大堂遇见了尼尔,他并没有正眼看李子瑜,一起步入电梯,区区四平米里只有我俩,气氛宛似凝固了一般,只听到轿厢轻微晃动的闷响,她在他的身后侧,偷偷拿眼打量着他,他身着剪尾的紫色西装,系着蓝白相间的领带,手插裤袋,身姿巍峨。
李子瑜擤一擤鼻,嗅到了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那熟悉的葵花籽香水。
他与她弟弟一般的高,这么一个高汉子,真如黄德权所说,会练柔性瑜伽?
念及于此,李子瑜脸色不禁微微泛红。
尼尔突然说话:“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
他回过头来,低头朝她睥睨一眼,面无波动,又说:“你喜欢的那个雨天孩子,看来再次给了你一个热情的拥抱?”
李子瑜浅显地吐了吐舌头。
他突然伸出手来,像上次那样,揉碎了她的头发,只是较之温柔了许多。
“我办公室有备用拖鞋,等会自己去换上。”
李子瑜感到异常的错愕,恍惚里,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她蓦然问他:“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真的......”她兢兢地望了他一眼,奈不住好奇,问,“玩瑜伽球?”
他倏然闭上了眼,眉头紧邹,鼻息一沉,李子瑜忙不迭地解释说:“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是黄德权那小子说的吧,你得先问自己,觉得有可能吗,对一个七尺男儿?”
李子瑜寻思少顷,认真地点了点头。
尼尔迅捷地在李子瑜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在她还抚头吃痛的时候,他率先走出电梯,抛下一句:“猪脑子,那是无聊透顶的客户送的。”
回到公司座位,由于鞋子湿透,黏糊糊的,实在是难受极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尼尔的办公室,在他的目光下,拎走摆在角落的那双大号拖鞋,她悄悄比划了一下,应该足有四十四码,她将湿漉漉的袜子拧干,掸了掸,与小白鞋一道倒晾在桌旁。
心情放好,从笔筒里抽出原子笔,悬于指间,李子瑜翻阅起旧日的策划书,思索着新的想法与灵感。
南沙的策划,托了尼尔先前或多或少指点的福分,业主还算客气与体恤,尽管她递交的策划定稿有几处瑕疵,修改纰漏后,仍大度地接受了,其中的煎熬也暂告一段落,部门总监Ella一瞧她能干,称赞她几句,在她昏昏然之际,又将一摞棘手的文娱活动案子交给她。
李子瑜感恩戴德之余,甚至想一箩筐套Ella头上,薅她一顿狠的。
黄德权有意无意地在李子瑜面前踱来踱去,晃得她好生厌烦,她不禁恼怒,掷下策划书,轻叱一声:“干嘛呢你?”
黄德权闻听此言,顺势侧身,倚在了李子瑜的桌面上,他翘起绣花指,矫揉造作地捏住鼻翼,朝她指指点点,阴阳怪气地说:“洒家寻思了半晌,估摸着究竟是何邪佞,竟能广散如此独特的妖味,枉我修道功力数十载,也抵不过这般如蝇逐臭、酸馊熏天,身虽远,须臾间便致寸断肝肠、筋脉尽断,天佑可怜,让我在气数衰绝前,找到你这只祸害的小东西。”
李子瑜立刻把脚缩于椅下,脸颊滚烫,少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他换了个姿势,旋身坐在桌上,叩了叩她的文案,说:“好啦,不逗你玩了,说吧,啥时候勾搭上咱总经理的?”
“尽瞎胡扯。”
“胡扯?”
黄德权冷笑一声,自以为看透万物真谛一般,明明没戴眼镜,却非以中指缓慢地推一推鼻梁,沉着地道,“上次你和尼尔下午去了一趟南沙,第二天他就休假,多巧呀,多位证人还看到你俩单独出入电梯,期间嘀嘀咕咕的,你现在还穿了他的拖鞋,这已经非比寻常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狡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党历来对回头是岸的顽固分子都是宽宏大量的。”
李子瑜努嘴,侃一句:“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黄德权佯装暴怒,气得好似跳脚,撸起了袖管,解掉衣襟最上的一颗纽扣,扶住桌角,把我桌上橘色台灯的金属软管掰直,照着她,无实物地表演了一回刑侦。
“李子瑜,赶紧的,争取宽大处理!”
李子瑜被这妖孽念叨得折服,只好说:“我们,就是上下级,鞋子呢,仅仅是天气原因暂借,如果不是念及一个公司的,我相信他还会收我租金,题外话一句,小黄,你手头上的工作难道都完成了呀,就不怕经理再给你上一课。”
她这样说着,捧起她的双耳水杯,起身挪步走到茶水间,挂上一包茶包,倒上开水,浸泡三分钟。
黄德权跟了上来,动手沏了咖啡,再放两颗方糖。
“开个玩笑,真没意思呀你。”小黄用手肘碰了碰她,突然左右谨慎地瞧一瞧,降低了声量,细声说,“有消息放出来了,据说香港总部今年有意整合一些部门,届时福利很可能有所缩水。”
李子瑜怔住,说:“整合?”
“对呀,还预备空降一位工会主席,以后大至补助补贴、节礼薪假,小至厕纸文具,都将由这家伙统筹,形成工会制度,美其名曰为员工谋福祉,与人事分庭抗礼,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吃奶的始终念娘,谁知道这未曾谋面的工会主席会长什么样的心思。”
“你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跟人事部王姐打探的,今早总部发来的直邮,虽未曾明讲,言辞已透露,算今年下半年重磅消息了,几个部门之间私底下都已经风传了。”
李子瑜心里不禁想,这爱嚼舌根的环眼大耳贼,恐怕就是你吧。
整合业务与部门这件事,她倒不是在乎,反观福利与补贴一旦是缩减,对于她这么一个每月会将工资悉数清缴予父母,只留些许作为日常开销的人来说,本就锱铢必较,势必更会捉襟见肘,个中的影响,不免让李子瑜忧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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