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垂头不看他,她的那点可笑的老牛吃嫩草的心思哪能告诉他,说了两句客气话便想翻过去,他也没追问,反倒是说起她送的礼来:“人家给的都是大补养身子的,你倒是好,送个摆件有什么用处?不能吃不能喝的,我又没那功夫盯着看,咱们之间这么深的交情,难不成就值你送这么个玩意儿?”
魏敏嘴唇魏敏,笑道:“表哥可真是不识货,拿去换了银子够你吃香喝辣好几年,几样补品算得上什么?我要回去准备入宫穿的衣裳了,就先不陪表哥说话了。”
兰庭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这么从自己的眼前离开,笑容僵在脸上还未来得及褪去,她已经走出了好远。他叹了口气,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姐,变脸比翻书还快。站了一阵,他随着她刚才走过的方向往回走。
清风徐徐,绿草茵茵,湖水波光荡漾,一如他在江南的四月天陪着母亲沿着池畔漫步,都是些不着调的话,却也能让彼此开怀。母亲的日子很难熬,就连他也不明白母亲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而难过,直到母亲过世后,父亲带着新夫人踏进家门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与女子而言,最难过无奈的无非是说好要与自己厮守到白头的男人有了别的女人。
一片绿叶掉入湖心,顺着流水荡漾,安静又不紧不慢,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切喜悲都与它无关。各自性命,是好是坏,不假手他人。
兰庭本来是想问她那件事情有没有告诉魏老夫人,谁知道她排斥的意思这么重,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小路幽幽,散碎的光从叶缝中透进来,光影斑驳,蔚蓝问他图什么,寄人篱下到底有什么好?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怎么会好?如果不是有家不能归,他何必让自己在这里承人家的情?但这种话他不能和蔚蓝说,一切恩怨,都该是他自己去承担,是振翅还是颓靡,都需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练就,他渴望在这里走出新的一片天地,而后才能翻身反击。
所有的仇恨,都会在他站在江南大地上的时候全数奉还。
柳云那天在柳竹面前落了面子,着实恼了好几天,丝毫不见魏亭然有哄劝她的意思,只好自己收敛了这股劲重新缠在他身边。听说他们一家三口要入宫,她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无不羡慕道:“我来京城这么久,只在皇城脚下转过两回,在宫门口守着的侍卫怪吓人的,外面那么气派,想必里面胜似天堂。”
魏亭然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沿着铺子桌子上的画线条跟着游走,线条流畅,画风大气磅礴,任谁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之手,老天真是偏爱这个孩子,赐予了他让人羡慕的天赋,听到柳云的话,嘴角抿起,漫不经心道:“要说起来你还真比不得阿竹识大体,换做她想来完全不会说这种话,阿锦与成婚多年也只不过入宫两回,把不该动的心思收敛好,能轻易被人看透的是蠢材。”
柳云气也没法子反驳,她稀罕魏亭然,更稀罕魏家的家业,还有能出入宫廷的那份荣耀,这是天下所有人最为艳羡不已的,现在这一切就在她眼前,所以她费尽任何手段都不能放弃。给江南送去的书信已经有了回音,到底是便宜了柳竹那个丫头,这个时候让柳竹回去甚是不妥,只是眼看着敏姐儿越发偏向这个卑贱的庶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两天必须得好好地敲打敲打一番,要是再这么不知分寸,一个劲地在敏姐儿跟前献殷勤,可别怪她使手段。
她隐隐约约地有些拿不准魏亭然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他看似将她放在身边对她亲近,可是每次在情到深处的时候又能很快地抽离,像是从始至终用了真心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这两天都是这样,待不了多久他就开始说有事撵人走,她没法子,只得出来。
魏府虽大,风景最美,却处处透着外人无法轻易融入的感觉,她走在木桥上往前看,几尾漂亮的锦鲤自在的嬉戏打闹,不远处魏敏和柳竹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都笑得很欢,她等魏敏离开之后快步走上去,伸手将柳竹拉到没人的地方,反手一巴掌就甩在柳竹的脸上,恶声恶气地说:“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别成天围在敏姐儿身边,你以为你巴上老夫人就能做魏家的夫人?别做春秋大梦了,来之前爹可是叮嘱过你了,你是要帮我坐上魏家夫人的位子,要不是这点用处,你早该滚回江南了。”
魏敏和柳竹分开之后走了一阵才想起来忘了告诉她自己会给她带新奇玩意儿的,想她还未走远便追上来,谁知道却撞见这一幕,一张带笑的小脸登时冷了下来,看着垂头不吭声的柳竹就像是看到了一次一次被下人欺负却不敢开口的旧主,让魏敏心里的怒火腾的窜起来,她紧抓着裙摆,强扯出一抹笑,问道:“二姨母,你在……打人?”
柳云暗骂一句该死,赶紧转身笑着辩解道:“没有,二姨母怎么会打人呢?你三姨母脸上有只虫子,我帮她撵走了。”
那张比二姨母漂亮不知多少的脸此时清晰可见的一个巴掌印,可见当时下了多大的力气,这样的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不已,难不成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她刚要开口,只听后面传来赵嬷嬷的声音,心里当即有了主意,转头招手叫了声:“赵嬷嬷。”她就是要把人叫过来,好让祖母身边得宠的红人看看柳云是何等货色,柳云怕什么就偏要让这件事情发生。
赵嬷嬷是替老夫人问过年送来的上等铁观音茶还没有没,听到敏姐儿叫,自是赶忙就过来了,乐着问道:“你们凑在一处可是在这儿赏景呢?老夫人都说在屋子里待得发闷了,想出来看看。哟,三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低着头?”
敏姐儿脸上全是担忧道:“二姨母说方才三姨母的脸上落了只虫子,她本来是帮着打的,谁知道用的力道大了,可惜虫子没打到给飞了,三姨母这张脸可是给打坏了。”
赵嬷嬷还真的煞有介事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抬起柳竹的下巴,啧啧两声道:“还真是不轻,二小姐这好歹是你亲妹子……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回去敷一敷罢,这可得好几天的养。”
柳云也是一脸羞愧,直说自己刚才太急,这才没了分寸,还关心地说道:“三妹,实在是对不住,你跟我回去罢,我给你敷一敷。”
到这时柳竹没法拒绝,而魏敏和赵嬷嬷也没法说什么,毕竟两人都是柳家的人,关起门来说什么话都和她们没什么关系。看着两人走远了,赵嬷嬷才开口道:“这种事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也不是你这个当外甥的能管的。跟我取了东西去看老夫人罢,没你在她身边闹腾,连日子都难捱。”
魏敏不知道三姨母跟柳云走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入宫的前几天她都没有见到人,包括她亲自上门去看望,得到的也不过是在养病不便见客的话。她忍不住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二姨母可真是什么都不顾,越发的让人讨厌了,以为不说当中的弯弯绕绕就没人看得清楚?不过都是因为身份的缘故不便多事而已。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的几天功夫常嬷嬷就好端端变成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了,其中所暗藏的风起云涌让她忍不住变得神色凝重起来。那天她去见常嬷嬷的事情只有若初知道,如初对祖母衷心没什么理由,而且这样暴露自己太轻易。暗处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单靠常嬷嬷几下摇头点头就能断定告密?未免也太玄乎了。
可是不然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私下里旁敲侧击了一番若初,若初脸色微微难看却还是实话实说自己压根不知道小姐和常嬷嬷说了什么话,她的疑惑在蒋兰庭过来的时候才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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