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四医院里,宋明朗也第一时间知悉了老丈人的手术方案,那会他刚刚再一次给女儿处理了粑粑。这可能就是人到中年的真相,各种人间真实均要淋漓尽致地体味一番。
伴随着甜蜜和满足而来的,还有接踵而至的责任与重压。血脉的延续永远不能只靠饮鸡汤喝露水,柴米油盐酱醋茶是钱、养儿育女是钱、老丈人的手术费依旧是钱……看似都是不经意的小溪流,积压到一起就是浪奔浪流的黄浦江。
最致命的是,他所信誓旦旦的一辈子的铁饭碗鸡飞蛋打,接下来他要被迫卷铺盖卷走人。在国企的大锅里待久了,他有些胆怯去闯荡江湖。但往后的每一天,只要一睁开眼,都是他要养活的仔。
尤其眼下的困难是迫切要解决的,想想他先前吹下的牛皮他就窘迫不已,老天的惩罚来得太快了,他哪里有本事养活这个家。
大手大脚的斯晓霞已经把家里花了个底朝天,每个月夫妻两个人信用卡都还不上,他们一家就如同汪洋里的破船,整天拆了船桨补船仓,捉襟见肘,步履维艰。
“我这刚豁开肚子第二天,你就摆黑脸给我看?你是嫌我不够疼么?要我说,你跟张松借几万,他一直拉滴滴,又没什么大消费,应该手头挺宽裕的。咱也就一时难,等厂子里的补偿款下来,第一时间还他不就行了。”
宋明朗一听就来气,斯晓霞真是寅吃卯粮,补偿款还没影呢,她就惦记上了。别人家挣一块想方设法存九毛,她倒好,挣一块花一百地壕。
但此刻此时顾念斯晓霞肚皮上又挨了一刀的情谊,他还不好发作出来。月子里的女人,最是娇生惯养的,他终究要以理解为上。
“你可拉倒吧!”宋明朗垂头丧气反驳一句,“要是你没把他介绍给晓梅姐,我还恳开这个口。”
“你哭什么丧!怎么就这么没脑子,这不正好试探一下他的真心么?”
“算了吧,这事你就别管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那你就好好想,别摆臭架子,闺女醒了,看你这张黑脸,都给传染丑了。”
两口子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开辩论赛,宋明朗注意到手机来电,是大舅子斯建强打来的。
“明朗,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晓霞坐月子吧,咱妈也累的够呛,家里可不能再出其他乱子。咱爸手术费的事,你就不要张罗了。哥知道你们的情况,钱已经都凑够了。”
“嗯嗯。”宋明朗一时被大舅子暖到了,也无力反驳他的主张。说实在的,在宋家他身为长子,早就修成了顶梁柱。这会子,忽然身边多了懂他疼他的人,他忽然也想脆弱一下。
放下电话,他又是一阵子眼窝湿润。再抬起头来,他平静的跟斯晓霞说一句:
“我还是问问张松吧,爸做手术,我们再困难,也不能不出一分救命钱,多多少少的一定要尽力。”
当天下午两点,陆大伟一家三口坐在了驶往厦门高崎机场的出租车上。
老父亲的这次病危意外地让斯晓慧克服了恐机症,作为斯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她必须尽快赶回去,力所能及地给娘家人分担些重压。
斯晓慧完全能想象出老母亲的憔悴和无力。四十岁出头便不幸失去了子宫的女人,一生与丈夫患难与共的深情不是能用言语能比拟的。作为女儿,她无比清楚,她妈这个做妻子的,无论如何不允许丈夫走在她前面。
毕竟,一个男人在壮年期,能克制住身体的需求,对妻子儿女做到不离不弃,这种行动本身太伟大。虽然没有人颁发给他任何奖章,但他永远是儿女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父亲。
他们做子女的,不允许老天夺走他们最亲爱的父母。想着想着,斯晓慧又眼泪凝眶,禁不住拨通了她妈的电话:
“妈,爸五点手术,我们那会正在飞机上。等爸的手术成功了,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发微信,这样我落地一开手机,就能看见了爸的好消息了。”
说完这句,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妈,您别累着了,您在医院能坐着等别站着,爸他一定会没事。”
“妈没事,快别这样,该吓着逗逗了。家里都好着呢。妈听你哥说了,大伟打了六万块过来,妈这心就揪的……这真金白银的,都填了你爸的窟窿。”
“妈!我只要你和我爸好好的就行,我和逗逗都要一直粘着你们呢。你知不知道,你俩谁都不能有事。”
“姥姥,你不用管逗逗,我要回去看姥爷,钱要是不够,我告诉爸爸,让他再去银行要点。”
逗逗这句话,把妈妈和姥姥都惹笑了。
“你这小甜嘴,银行还能白给你爸爸。”
斯晓慧撩了撩逗逗的刘海,忍不住在女儿额头上亲一口。
“逗逗真懂事,等姥爷好了,再教你背三字经。”
听到逗逗的声音,斯母心里一阵子宽慰,她不由地接着感慨一句:
“你爸他一直把逗逗放心尖上,如今能得孩子这么一句话,他不亏。就算是这回走了也没啥遗憾了。”
“妈,你又来了,爸好着呢,别瞎说。”
“你快陪着逗逗吧,我听你哥说,飞机起飞降落的时候,小孩耳朵都会难受,你别忘了让孩子张大嘴巴。”
“嗯,妈,那我挂了。”
这几年,用斯晓慧的话来说,过的都是烈火烹油的日子。当那些艰难的过往浮上心头,她就不能承受失去之重。
她这个没出息的老母鸡,尚不能独立地保护自己的幼雏。她先前不止一次抱怨爹娘不允许她离婚,那也不过是科学地鉴定过陆大伟没到必须分道扬镳的份上。
那样子撂狠话,父母不过是禁止她头脑发烧,去计划一些成熟的方案拿下自己的男人。
当她意识到昨夜老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险象环生。她终于懂了,如果失去他们之中任何一位,对她来说,都如同灭顶之灾。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坐在一旁的陆大伟根本不可能像斯晓慧那样声泪俱下,换位思考一下,毕竟陆大伟不是斯全国的儿子,这半个儿的说法某些情况下也是对女婿们的一种高看。
既然不存在血缘关系上的那种父子亲密,所以做女婿的,在面对岳父大人的突发事件时,根本做不到什么悲痛欲绝,反之,如果唱念做打的,倒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陆大伟做不来那种细活,他向来务实又不煽情,和岳父大人并没有深情厚谊到那个份上,他不用搞大喜大悲那一套,心情自然也不会像老婆那样过山车般的大起大落。
作为一名女婿,他觉得在这种事上,本分地掏出分子钱治病救人就可以了。如果救不回来了,他的感情更多是那种身为后辈对前辈英年早逝的感慨惋惜。
不过陆大伟也没闲着,他心绪复杂地翻着手机,不时还微信小窗和他姐陆小娟来一番吐槽。大意是他们那对不省心的爹妈扯了他的后腿。
纵然他老丈人身体有问题不假,但他们这么一闹,就等于当了爆破筒的导火线,一滋拉点着了。他父母是难辞其咎的,现在搞得他虽然出了六万手术费,但再站到斯家人面前,他的脸也没地搁。
而且若不是他父母这么捅篓子,他完全可以向斯晓慧表达小家的难处,申请一下老丈人的手术费各家均摊,但现在的事情搞得,出了六万也像做贼一样。
特别是斯晓慧,是一枚无比感性的地球生物,假如知道了真相,又是一场天雷地火。
婆家三十六丈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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