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父轻叹了一口气,他这个老党员,最后还是要听葛秀英这个人民群众的。打开客厅的玻璃吊灯,在冰箱里取出一保鲜袋的葱香花卷,随手装在葛秀英出门经常拎着的帆布袋里挎在肩头,他便出去坐公交了。
儿媳妇徐薇租住的房子离得倒是不远,几站地的路而已。但这一次出门,斯全国却有些步履艰辛。在站台上等了大半天的车,好不容易开来一辆。他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残疾军人证,让公交司机过目一下,司机点过头,他便跟着上车的人往里走了。
他十八岁那年当兵入伍,本来是最优秀的兵苗子,有一次执行任务却遇上了严重的车祸,不得不转业回乡。本来距离提干还有三个来月的日子,部队上下为他惋惜一片。他却打趣一句,命中注定要回到黄土地上耕耘一生。
就是那次几乎失去右腿的负伤,经过上级领导批准,复原回家的他得到了三级残疾军人证。斯全国这辈子很是感激国家,从来没忘记他这个小小的兵。经过了那么多年,他每个月的残疾军人补贴从最初的十几块上调到了现在每月的一千多块,这是让斯全国内心最热乎的,国家不会亏待每一个为她流过热血的孩子。
虽然这辈子无缘部队,如今儿子斯建强成为共和国一位合格的军官,这无疑大大弥补了斯全国年轻时的遗憾。
傍晚时分出门,恰恰赶上了打工人的下班高峰期。拥挤的车厢里人头攒动,年轻人是早已习惯了缺氧窒息的空气。斯父紧握着扶手,额头上开始往外冒冷汗,心脏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公交车停停靠靠,车厢里面晃的厉害,斯父下意识地往兜里一摸,情况有点糟糕,速效救心丸忘了带在身上。他隐隐约约感觉,这次有点大不妙。
“这位小同志,你可不可以给叔叔行个方便?”
斯父强撑着沉重的身体,头一次这样倚老卖老地恳求眼前一个新潮的小年轻,他正戴着蓝牙耳机,闭着一双疲惫的眼睛,把头靠在坐椅后背上。
年轻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老人头顶往外冒虚汗,确实有些难以支撑。只是他有些少许的不爽,这个老人家为何专门捡着下班高峰期出门,难道他不知道打工人一天的艰辛么,非得抢个座位过过瘾么?
“叔叔,您赶紧坐吧,刚才没看见您站我跟前。”
出于年轻人的礼貌,也因为眼前的老人确实需要帮助。他赶紧站起身来,把座位让开。正是因为善意的这个动作,他因此挽救了一个老人的性命。虽然他可能终生不知道,他曾做过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
“谢谢小师傅。”
斯父艰难地挪到位子前,缓缓坐下,身体的负荷比先前稍微轻些,若公交车里没有人给他让座,他真的不能确定,接下来会不会扑倒在车厢里。艰难地下了公交车,他又一次拂去额头上的汗珠。等一跨出公交车厢,冷风嗖嗖地扑上来那一刻,斯全国才察觉到到,原来他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顾不得这些了,毕竟心脏难受得快要立马倒在地上了。他只巴望着用最快的速度上楼去,然后到儿媳妇家里缓一会,这种糟糕的状况会立马得到改善。
老两口活了大半辈子,如今儿女们虽说都出息了,但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所以他们有什么病能熬就熬着,能不张嘴就不张嘴。能替他们减轻一点负担就减轻一些。
本来下午睡醒后,他还想给女婿陆大伟打个电话,问问陆家老两口平安到家没有。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斯家人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善后。斯父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要经受死神考验的,竟然会是他。此刻,斯父若是停下来坐在路边稳着,立马打急救电话喊救护车,然后通知儿女们赶往医院,或者不会发生后来更严峻的生命危机。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几乎都是用生命的最后力量在续航。下了车又走了五百米才到儿媳妇家的楼下,又坐电梯到十六楼,摁响儿媳妇家的门铃,斯父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在他心底里,回到家就安全了。
直到经历了这次生命濒危以后,斯父斯母才学会麻烦自个的孩子。他们终于知道,这病熬着熬着就要命了,要命了也不要紧,儿女总不能一辈子靠着父母,总有一天当老人的会离开这个世界。关键是他们后来晓得了儿女们会倾家荡产地去救回他们,到头来还是给孩子们添了天大的经济麻烦。
儿媳妇徐薇像往常一样还没回家,开门的是孙女晓涵,一眼看到脸色蜡黄不堪的爷爷,她不禁惊地哎呀一声: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出这么多汗?您要是身体不舒服,就不要来回这么跑了,冰箱里吃的东西还多着,我自己也会做饭了呢。”
“爷爷没事,就是有点心慌。我记得你妈这里备着速效救心丸呢,你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收在哪儿了。”
因为公婆常过来帮她照顾女儿,以防万一,徐薇为两位老人备下了这救急的小药丸。晓涵赶紧把爷爷扶到她的卧室里先躺下,然后立马拨通了她妈的手机号码,这次她感觉爷爷的病有些厉害,甚至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打120喊救护车。
“妈妈,你把速效救心丸放哪儿了?爷爷过来了,他全身正往外冒冷汗,要不要马上叫救护车啊?妈妈!”
徐薇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接起女儿的电话时,还有十分钟就要开车进小区了。一听晓涵说到全身冒冷汗这几个字,她不禁心中大惊。
“快,晓涵,救心丸就在卧室床头柜最下层抽屉的小盒子里,你赶紧拿出来给爷爷吃上。你让爷爷到你屋床上躺一会,妈妈马上进小区。”
从事保险行业多年,可以说徐薇已经熟谙人体某些突发重大疾病的征兆。根据女儿的描述,她完全可以断定,公公这种凶险的病况,或者在中午就应该去医院了。她不禁埋怨自己太粗心大意,还好她因为挂念着晓涵,这次早点回家来了。
推开家门,她大步流星跨进去,拖鞋是绝对没必要换了。年轻一辈没必要拒绝自己的第六感,强行安利自己老人在家歇会就没事了。她迅速扫了公公一眼,他面色蜡黄,额头上还是有豆大的汗珠渗出来。跟斯建强结婚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公公这副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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