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了夏家,衙役们去带人时,夏家仗着自己是当地大户态度十分傲慢,衙役们得罪不起大户只好等着人家派人出来,魏县来的衙役仝大年尿急就溜进院子想方便一下,无意中在茅房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老太爷病逝了。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么热的天,死了十来天都秘而不发,仝大年长了个心眼,等一人离开,抓了另一个堵上嘴,用腰带绑上手脚从茅房的墙边扔出去夏家大院,自己也跟着爬墙出去了。
还苦等着的合庆府衙役得了仝大年的信离开了夏家,抓到的那人不用打就吓的全招了。他是夏家的一个小管事,他们的老太爷十来天前死了,老爷听说用活人殉葬可以保家族永远荣华富贵,就把老太爷的尸体放到了冰窖里,让下人去远县买愿意签死契人家的小孩,已经买了二个男孩了,就关在后院的地窖里。等两男两女凑齐了,就由重金请来的阴阳先生给孩子们开颅灌水银做成掌灯童男女,处理好后夏家就会全城报丧了。
有衙役问为什么不用自己家奴仆的孩子?据说是担心哪个有反骨的奴仆不同意去衙门拼死上告,事办不成还惹的一身腥。外面买来签了死契的孩子都是穷胚子家的,以后若是被发现了多给点银两就完事了,人都死了那些穷胚子还能在丢了卖身钱?
大热的天衙役们突然觉得冷飕飕的,一个经验老道的衙役让人拿了那小管事去给府令大人报信,自己又领着人回了夏家的倒座房里等着,一是要迷惑夏家继续安排人去魏县过堂,二是担心夏家发现小管事失踪了转移那二个男孩子。仝大年坐在夏家的门房里憋足了劲才不让自己牙齿打架,好在夏家这次很快派了个二管家跟衙役们走。
合庆府的府令见了来报信的衙役又审了那小管事后脸都乌青了,自己花了老婆的嫁妆本好不容易走通了关系从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刚调到这还算过得去的合庆府刚半年,各处都还没摸明白呢,这辖下的魏县先出了个不知死活的无赖惹了京里的贵人,扯了个县令下水就算了,还查出了拐卖妇孺,草菅人命,这又冒出个夏家骗买人口,强抢良民,活人殉葬的事。
按照大康律这哪一条都是够砍头的大罪啊!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嘛,自己半辈子才熬到府令这个位置上,全让这些人给毁了。跟随多年的师爷看大人呆若木鸡的坐在椅子上脸一会白一会青的,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是事情就摆在眼前了耽误不起,忙出声提醒。
府令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去准备人马,他要亲自去夏家拿人。在担心以后也要把眼前管好,不然别说乌纱帽了,就是脑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衙役们领着那鼻孔朝天的夏家二管事离开没多会,府令大人就带着人马包围了夏家,同知大人守在夏家后门,师爷守在夏家大门,府令大人自己亲自领着衙役进去搜,还真的在地窖里找到了二个嘴塞破布,手脚被捆绑着的孩子。
冰窖里躺着穿着全套上等寿衣,嘴里含着块古玉的夏老太爷,客房里搜出个留着三撮小胡子鬼喊鬼叫的阴阳师傅,被衙役一刀背给砸晕过去,像只蔫鸡一样捆了。夏老爷还不知死活的搬出个做大官的远房亲戚欲给自己施压,府令大人咬着后槽牙冷冷的盯着他,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玩意。
案发后在合庆府风光了几十年的夏家落败了,银楼被查封,多处田产被收缴,奴仆们也被遣散。因为还牵扯出了别的重大案件,秋收后夏老爷、夏大公子、夏二公子和主要办事的几个奴仆都被判了死刑,那个阴阳先生更是被判了个腰斩,夏家人也都散的散,远走他乡的远走他乡了。
程家也是乱七八糟的,元双在被掠的那天就受了惊吓,知道自己差点被抓去做“掌灯童女”就更严重了,吃了几天的安神药才渐渐地好些。更不用说受伤的魏氏娘俩了,在和安堂住了了近半个月临近中秋节才回家。而元真这些日子都坐在桂树下的石凳上晒太阳,7月底的太阳依旧毒辣,她被晒得身上冒汗却依旧不想回屋里凉快,好像这样就能晒走心中的恐惧。
太可怕了,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叫救命,若不是小满叔吃坏了肚子要去茅房正好听见,若不是樊二叔跑的快截住了程泽虎,若不是二婶聪明果断抓住了程鹏娘,若不是于老爹和三叔要查个水落石出抓了夏家的那两人,若不是仝大年多了个心眼,若不是通判大人断案如神,若不是北程村的男女老少团结又心齐,姐姐和小芹就会被掠走,也许几个时辰后四个孩子就会被活生生的灌进水银而非命,跟着那夏家的老太爷永远的埋进暗无天日的墓穴里,这个前世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居然真的存在着。那个时候看小说只是觉得惊讶而已,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血淋淋的年幼生命。
还有小芹娘,听说自己的孩子差点被骗走做掌灯童女,在大堂上拼命的捶打程泽虎和程鹏娘,围观的众人可以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可是却无法原谅她的前后做法,明知自己丈夫已经害死人家一个孩子,居然还想着再害死一个,也算是老天爷开眼,让她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也不知她在牢里可有后悔。
案件审理后,消息很快传开了,整个合庆府都弥漫着恐怖的氛围,妇孺们天一黑就不敢出门了,就连茅房都要结伴着去。好多年以后有小孩不听话哭闹时,还有大人吓唬说要送他去银楼夏家,孩子就立马不哭闹了。
案件已经水落石出了,因为犯得是大康律法中的重罪又牵扯甚广,合庆府的官员们只有将案情详细上报,最终的审判结果要等朝廷来定。
去年的中秋节整个北程村都没过好,村里二个后生抽中了兵役,愁云惨淡的过了个食不知味的节。八月十六的上午泪眼朦胧的送走了后生们,下午元真就出事了,让全村人都提着心。
今年的中秋节村里其他人家还好,程家是没心情过的,元真的伤到是没什么大碍了,可是元双和程玉的安神药刚停了二天,魏氏也才刚接回来,刘氏看着弟弟给送来的几样野味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收拾。宋氏挂念远离的丈夫,这几天做事都是无精打采,拿东忘西的。这个样子不行,三叔还要考州试呢,各个愁眉苦脸的,太影响人心情了。
元真想了想走过去故意对宋氏大声,“娘,州试是哪天啊?是不是该给三叔收拾行李了?”
正在低头刷碗的宋氏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早着呢,八月十九才考,不着急。”
“真的不着急?今天都八月十四了,三叔说了要提前两天到临州府的。”元真帮宋氏把刷好的碗拿起来滤水。
“真的哟,我怎么都忘了呢。这可是大事,我马上去收拾。”宋氏两手在围裙上一擦转身去找婆婆了。
程家人很快调整了心情准备起过节的东西,又给程泽裕收拾要带的行李。村里都知道程家肯定没准备什么过节的东西,每家都送些做好的吃食来。这会子程泽裕试穿着宋氏和程玉合力做好的新衣服在院子里嘚瑟。
刘氏拍了他一下,“站直溜了给你大嫂好好看看哪里不合适,你跟猴子似的乱动还怎么看?”
程泽裕挨了打老实了,抬起两个胳膊试了试宽松,又转身给大家看。来串门的马老太太连声夸好看,说布料好,颜色也合适书生穿。元真觉得不是很完美,主要是三叔个头不够高,皮肤也不够白,记得《少年包青天》里的公孙策穿这种衣服可是很帅气的,那可是自己的童年男神呢。
但是也没那么差,品月色的素缎被宋氏合身剪裁了一件小立领长袍,轻纱做了件外袍,束了根黑色的宽腰带。素缎上什么都没有绣,只在轻纱外袍的领子、衣袖、下摆处用细绣线绣了几处大小不一的竹子图案,还给搭了双新的黑色厚底布鞋,宋氏又把程泽裕头上的桃木簪子取下来小心的换上了那支银镶青玉如意头的簪子。
“哎呦喂,这是谁家的俏公子?你走错门了吧。”中午作坊不忙回来休息的郭氏进门就夸张的喊。
程泽裕给二嫂子拱手作揖,“见过这位嫂嫂,请问你是来找水喝的吗?”
郭氏不客气的指着灶房,“还真的想喝水了,俏公子去给我倒一碗来。”
“好咧,稍等片刻马上就来。”程泽裕学着店小二的样子抖着袖子跑进了灶房。
刘氏无奈的对马老太太晃着四个手指头,“都十四了,还是个皮猴子样,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稳当。”
马老太太瞥了眼刘氏,一脸的不赞同,“十四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嘛,孩子就该有孩子样。咱们泽裕哪点不好招你这个当娘的生气了?”
刘氏摇摇头,“惹我生气到是没有,可要是过了州试也是个秀才爷了,他还一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样子。”
“谁说当了秀才爷就不能是个皮小子样了?我就喜欢这样子的孩子,有说有笑的。”马老太太满眼带笑的看着端着茶碗一溜烟跑出来的程泽裕。
“就是,娘老说我不稳重,我是该稳重的时候稳重,不该稳重的时候就不稳重。每天不苟言笑的,那不成郭木头了。”程泽裕殷勤的把碗递给郭氏。
噗,刚喝了口水的郭氏听了这话笑喷了,逗得程睿哈哈的。刘氏指着程泽裕瞪了一眼,又冲马老太太努了努嘴,看到了吧,这小子得空连嫂子的亲弟弟都要编排。
马老太太不在意的挥挥手,“自家人说着玩的,不会当真的。泽武媳妇好着呢,泽裕也好。”
程泽裕又来劲了,上去拉着马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我娘老嫌弃我,大伯娘不如我上你家过吧,给你当小儿子。”
把马老太太逗得眼睛都笑没了,忙点头说好,又拉着刘氏显摆凑趣,“我可赚了,大过节得了个半大的小儿子,不用抱着背着的,过几天说不定就是秀才爷了,到时候我可要摆上几桌酒席热闹热闹,你可别眼红。”
刘氏挥着手假意厌烦,“我才不眼红呢,嫂子愿意领走就赶紧领走,别把他送回来就成。”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乐了会也算是缓和了之前紧张惨淡的情绪。
中秋节程家也搬了桌子在外面赏月,因胳膊上的伤还需静养的魏氏说也想看看月亮,宋氏把家里夏天乘凉的小床搬到了桌子边收拾好,在上面放了厚褥子,又放了两床叠好的被子让魏氏靠在上面舒服点。
程泽裕依旧在活跃气氛,一家人都被他逗的两腮都笑疼了,虚弱的魏氏也跟着笑,但更多的是在看每一个人,指着月亮告诉程睿里面有嫦娥的程老爹,给程玉和元双夹菜的刘氏,问程玉要不要添件衣服的宋氏,抱着元月看着弟弟耍宝而憨笑的程泽武,搂着元真笑个不停的郭氏,和偎依在刘氏身边像小女儿的程玉。
元真就着皎洁的月光也在观察魏氏,穿了淡蓝色的偏襟短衫,长久生病失去了光泽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因为刀伤失血过多显得苍白消瘦的脸在月光下愈加白的不真实,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的看魏氏的眼睛里是真的隐隐有些泪光,心里叹了口气记下了这个场景。
第二天天刚亮程泽裕在全家人的相送下坐上了马二的骡车,程老爹对着小儿子说了句好好考,别想太多。程泽裕笑眯眯的答应了,冲着大家潇洒的挥了挥手就走了。元真看看远去的骡车,又望了望东边即将升起的太阳心里默默的祈祷三叔能顺利的拿下州试。
不同于之前的县试和府试,程家人对程泽裕这次的州试很是看重,虽然表面上看家里每个人还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其实内心里都燃着一团焦虑的火。
这期间冯春娘回来给冯老太太和冯春送秋衣,去作坊看大家干了会活,互相说了下近况就到程家来了,进门就找程老爹。宋氏忙把她让进西厢房坐着,让程睿和元双一起去把爷爷奶奶叫回来。冯春娘看了看西厢房的南里间躺着的魏氏冲宋氏摇了摇头,意思要去堂屋等程老爹。
听到了动静的魏氏抬起头苦笑,“知道你们担心我,怕我听了受不了。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受不了的,与其让我躺在这瞎猜疑,你们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告诉我呢。”
宋氏和冯春娘心知瞒不过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心痛和无奈,等程老爹和刘氏回来都聚在了魏氏的床前。
冯春娘咽了口唾沫,“秦班头让我转告,他听府衙的衙役们说朝廷对这两件案子很是震惊,派了人来要将那些恶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就不押往康京城了。”
这可是没想到的事,按照大康的律令每年的死囚犯都是要押送到康京的刑部大牢复核无误后才会处刑的。魏氏哆嗦着手用颤巍巍的声音问冯春娘是真的吗?
冯春娘点头,“真的,听说来人已经到了临州衙门,整个临州府的官爷们都被叫去听训了,说是茶饭都不给吃。”
“我要好好活着,我要亲眼看着那几个畜生被砍头。”魏氏咬着牙泪珠像是夏日的雨幕直往下落。
刘氏抚着魏氏的背劝,“肯定会好好活着的,别多想,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去看那些畜生被砍头。”
“对,要养好身子才行。玉华,你给我拿点饭来,我要多吃点才行。”魏氏央求的看着宋氏。
“这就对了,今天让玉华多炒两个菜,你喜欢吃腐皮,咱们中午炒腐皮吃。”刘氏看魏氏打起了精神忙让宋氏去做饭。
程老爹看大儿媳妇送冯春娘出去,转头语重心长的劝魏氏,“他们犯得是伤天害理的重罪,这次证据确凿肯定不会轻判的。你自己要多保重,就是看在还没成人的玉丫头都要好好的。”
魏氏也不说话就只是点头,刘氏和程老爹回了堂屋,脸上没了笑意的程老爹坐在了凳子上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刘氏知道老头子心情不好,叹了口气去灶房帮着做午饭了。
帮着择菜的元真认真的听着娘亲给她讲考秀才的知识,州试也是考三天的,通过了就有秀才名头。大康的律法规定秀才可免其名下三十亩地的田税和五口人的人丁税。若是成绩优异者,县衙还每个月给发一斗粮食。虽然不多但是一种荣耀,第一次领的粮食很多人家都会装一碗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
这一次考试后程泽裕没有急急忙忙的往家赶,留在了临州府等发榜。他拉着郭鸿大街小巷的逛了两天,最后一天拿了二两银子换了二吊钱,跟住店的掌柜要了几根红绳和剪刀回屋了。
郭鸿担心成绩,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看到程泽裕吹着口哨坐在床上数钱恨得牙痒痒,“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玩起钱来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程泽裕头都没抬,数了一百个大钱用红绳栓好剪了多余的线头,“有什么好担心的?考都考了,担心也没个屁用。”
郭鸿走到窗口把窗户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嘈杂,回到床边挨着程泽裕坐下,“你人聪明,我没你聪明,自然担心的要死。”
程泽裕啧啧了两声,“我看你不是没我聪明,你是自乱了阵脚。”
郭鸿两手放在脑后,仰面躺着床上翘了二郎腿,“说的轻巧,州试可不是县试府试,整个临州的参考学子里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多着去了,我们真的不好比。”
话一说完,程泽裕就甩了串钱过去砸他,嘴里还骂着,“你看你这熊样,怎么就不好比了?秀才试考的是学子们的基本知识,只要平时学扎实了就不怕,又不是殿试还要讨个眼缘。我说你别唧唧歪歪了,快帮我把钱栓好,一会还要出去呢。”
郭鸿的胳膊被钱串打的还挺疼,可是人家说的有道理,没办法只好起身帮着数钱,“你整这些钱干嘛?”
程泽裕又把一串钱给拴好,“明天就发榜了,肯定有人会给我们报喜的,不准备点钱给报喜的人?
郭鸿拍下脑门子,“我怎么给忘了这事呢,我娘还特意嘱咐我了准备喜钱。”
程泽裕扔了十串穿好的钱过去,白了一眼郭鸿,“你忘了我可没忘,真是个木头。这个是给你准备的,收好了。”
郭鸿不好意思的接过了钱,“一会还你银子,不过你可够自信的,铁定了你能考上?”
程泽裕收拾好了串好的钱,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一个秀才试我要是都考不过,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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