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有一种生命瞬间全都黑暗下来的感觉。
他从小就生活在伦敦,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而在中国,他却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既听不懂旁人的中国话,也不懂得用中文来表达自己。
而且他知道,自己长得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中国小孩都不一样。每次他和大人出门的时候,总是会有路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这让他很不自在、很没有安全感,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一样。
对于当时还只有6岁的他来说,伦敦的那个家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的爸爸、他的爷爷奶奶和他的小伙伴都在伦敦。
而这里,就像是每年他和妈妈回中国度假时都会暂时停留的酒店一样,没有丝毫亲切感,带给他的只有陌生和无措。
他不懂为什么在他过生日之前,爸爸妈妈吵架吵了那么久还能在一起生活,却在他过完生日后,说分开就分开了。
就像是上帝给了他一颗最甜蜜的糖果之后,他还来不及好好品尝,却又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这种滋味,他永远都记得。
妈妈话语刚落的那一刻,他对外公家的抵触情绪达到了极点。他冲出家门,却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坐在门外的楼梯口里哭泣。
妈妈无力地站在门口,几乎崩溃地呼唤着他:“Travis,I’m so sorry about that。But everything will gonna be OK,I promise。”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中文名,他就只是Travis。直到后来要上幼儿园了,妈妈才给他取了“唐瑄”这个名字,唐字随了妈妈的姓,而瑄是他生父以前用过的中文名。
“I don’t waalk right me alone!”
妈妈走开了,但是没有把门关上。
他无助地抱着自己,一刻都不敢松懈地盯着那扇门,他害怕那扇门在自己不小心眨眼的瞬间关上后就再也不会对他打开了,他害怕自己成为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
他小声地抽泣着,直到隔壁那扇门打开,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有些惊恐,却逼着自己冷冷地看向她。
那一刻,他告诉自己,他不能让一个中国小女孩看到并嘲笑他的脆弱。
“你还好吗?”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抬起手替他擦掉了眼泪,“妈妈说,小男孩都是很勇敢的,不能哭哦。”
唐瑄听不懂小女孩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小声地说道:“I ’t speak ese。”
小女孩笑笑地看着他,用奶声奶气的美式英语说道:“Don’t d smile。”
那一刻,唐瑄黑暗的生命里照进了一束光,那束光就是梁羽曦。
因为梁羽曦,唐瑄开始慢慢地接受了在中国的生活。她成了他在这里的小伙伴,唯一且不可或缺的小伙伴。
唐瑄学会的第一句中文就是:“梁羽曦,羽毛的羽,晨曦的曦。”
这句话是梁羽曦教他的。教了他好久,因为他老是学不会,梁羽曦还特生气,不理他好久。
而当他习惯了有梁羽曦的生活后,命运却又再一次无情地收回了他生命中唯一的那束光,让他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里。
那是在他们成为彼此玩伴几个月后的一天。
梁羽曦没有像以前一样来敲他家的门,找他一起玩耍。当他跑去敲梁羽曦家门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却不是梁羽曦,而是梁羽曦的姥爷。
“曦曦和她妈妈去外地生活了。”这是梁羽曦姥爷告诉他的原话,也是他听到的最后关于梁羽曦的消息。
那一刻,他再次体会到了那种世界轰然倒塌、彻底黑暗的感觉。
梁羽曦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再次成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其实,梁羽曦去了上海后也会在假期和妈妈回来姥姥姥爷家。但是在梁羽曦离开后不久,唐瑄就和妈妈搬走了。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能再见到梁羽曦。
直到今天,她和周延同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一刻,一阵熟悉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朝他侵袭而来。
多年来,他在自己内心构建起来的重重防御彻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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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你呢?”梁羽曦的眼睛还是一样漂亮。
“我也挺好的。”只是如果你一直都在,也许会更好。
“唐瑄是你的中文名嘛?”其实梁羽曦已经记不清唐瑄的英文名了,就像她记不起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一样。
“嗯。”唐瑄点了点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学期刚转学回来。”梁羽曦的手机响起,她礼貌性地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唐瑄看到了她的手机上显示着周延两个字。
“比赛开始了,我要回去了。”梁羽曦重新回到他面前,“你呢?”
“我晚点。”唐瑄迟疑了几秒,“CICI,留个号码吧,以后联系,可以嘛?”
CICI是梁羽曦小时候上英语培训班的英文名,也是唐瑄在学会念梁羽曦这个名字之前喊她的昵称。
梁羽曦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答应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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