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边即将沉没下去的红霞将整个村庄都笼罩的严严实实，院中站着的人眸中也衬出了血色般的红光。楚风湛眉眼中的凝重让徐云坤感到一丝悲凉的气息，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也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朝晖向生，晚霞预亡，表哥，你说这百年间，世家的存在真的错了吗？”楚风湛的声音淡淡响起，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伤感。

徐云坤没想到楚风湛会突然如此问，怔了一下。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百年间徐氏军权震慑了周边各国，令邺朝子民得以百年安稳。徐氏亲兵已经成了邺朝军部的最高标准，徐氏也为邺朝带出了许多名将，可正因为如此，一旦有一日徐氏还权，那么那些曾被徐氏打压之人极可能会夺权作乱。

一个国家的强盛，必定是军政两面，皆不可失去平衡。太祖建国时重用世家，本是为着巩固王权，世家为民便不会作乱反上。可百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如今的帝王猜忌，朝局不稳，说到底便是因世家掌权，有心之人想要重塑平衡罢了。

许久之后，徐云坤才回道：“错？端看他人怎么想罢了。阿湛，世家所为只要无愧于心。”

楚风湛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徐云坤，眼中藏住了方才一闪而过的决绝，“嗯，无愧于心。”

见楚风湛神色缓和了许多，徐云坤便转了话题，“阿湛，莺儿姑娘可说了什么？”

楚风湛顿了顿，转身背离着东屋走远了一些。随后又吩咐了一名守卫搬来两把凳子，坐了下来。徐云坤见状，也跟了过去一并坐下，探究地看着楚风湛。

“我简单地问了莺儿姑娘一些问题，她的表达能力有限，我现在只清楚了这村子为何会如此，只有一些大概的事情，其他的细节之处据莺儿姑娘的意思，像是他们村中之人也并不清楚，恐怕得我们自己去找真相了。”

闻言，徐云坤正色说道：“无事，知道一些总归比毫无头绪好些。等小师妹将这里的村民诊治的差不多了，便可以好好查查这些了。”

楚风湛轻轻地点了点头，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用一惯淡雅的语气开始说这毒源之事，如一个普通的转述者般淡然。

“两个月前，曾经有自称是京中矿藏司的人从凤坞的方向来这里招矿工。朝廷招工之事本是每三年一次，去年刚刚招过一批，今年本应不会再招。据莺儿姑娘的意思，村中之人有疑惑的，却被告知说是今年开采矿藏的工程量增多，京中有特招之策。”

徐云坤眉头微蹙，“什么意思？我记得关于矿藏司之事虽一直是工部下辖，但从三年前陛下立储后，他便将工部交由五皇子管着了。你做了几年太子伴读，可对这五皇子熟悉？”

楚风湛笑了笑，淡淡说道：“表哥，我既是太子伴读，又为何会对五皇子感兴趣？”

本朝共六位皇子，大皇子卓元霆多年前平西之征时战死，被追封为一品平西王。二皇子卓元霂性格内向，因其母兰嫔出身民间之故，陛下对二皇子并没有特别重视，仅仅在他成年时封了一个慎郡王。

至于三皇子，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卓元霦，太子的母亲是已逝的英懿皇后。英懿皇后是楚风湛的祖父捡来的孩子，比楚祎修小两岁，被楚亭昀亲自教导长大。因为楚家的关系，年少时的英懿皇后多次入宫玩耍，当时年近而立却依旧未曾大婚立后的景帝对十六岁的她一见钟情。楚家本不愿她入宫，可又无法以家规约束她，最终楚亭昀还是拗不过英懿皇后的心意，放她入宫为后。

景帝与英懿皇后大婚不过一年，卓元霦便出生了。帝后二人感情甚笃，让楚亭昀也稍安了安心。可这种美好终究还是短暂，英懿皇后在生七皇子时难产而死，七皇子也未能保住性命。因着英懿皇后与楚家的关系，在三皇子封太子后，楚祎修便允了楚风湛进宫伴读。

余下几位皇子中，四皇子重病缠身，六皇子如今不过五岁，唯有五皇子可以平衡一部分太子的势力。五皇子母亲为宫中舒妃娘娘，母族便是右相府，也就是因为这样，陛下近几年对五皇子的栽培之意隐隐与太子向平，封他为晋王，朝中有些事务也交由他去处理。

如今的傅皇后膝下又只有七公主。皇子之争因为楚氏影响力太大，朝中虽有些人心向晋王，却无人将这层纸捅破。若楚风湛表现得与五皇子有些许熟悉，便会引起轩然大波。想到这里，徐云坤顿时明白了许多。

徐云坤开口说道：“阿湛，在边关呆的多了，我疏忽了有些事。你接着说吧。”

楚风湛点了点头，便继续说村中之事：“初时与莺儿姑娘一同在东屋的那具尸体是她哥哥。当时招工之时，莺儿姑娘家中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因为葬礼花费了不少钱。他们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正在凤坞上学。

为了凑足拖了许久的束脩，她弟弟奔丧结束就赶回了书院帮工，莺儿姑娘的哥哥不愿弟弟荒废学业，便参加了这次招工。”

“招工去了哪里可曾得知？”徐云坤急忙问道。

楚风湛想了想，“我问时，莺儿姑娘眼睛看的方向指的应是凤坞西北方。为了让我明白些，她坚持着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这症状便是自她哥哥从矿上回来后才开始出现’。后面我又追问了她几句，按她的意思，这村中其他人就是因为她哥哥才染上的。”

徐云坤又想到入村时村口的异状，随即开口：“那村子被何人所封的？”

这时，宋离胭打开屋门走了出来来，边走边说着：“村民自己封的。进村之时我看那石板的痕迹便是从村内而出。我曾听人说过这村子里的人都热情善良，方才楚公子走后，我问莺儿姑娘时，她眼神里全是愧疚和痛心，我想应该是村子里有人染上后，大家发现这症状会传染，为了不蔓延给村外人，便自己把村子封了。”

听到宋离胭的话，徐云坤露出了一副惊讶心痛的表情。

楚风湛眸子里划过一丝伤感，很快便收了回去。在最初得知招工之事许是与朝中有关时，楚风湛便想起了来时舅舅刚刚被召回京城，且这毒还与北月有关，他瞬间嗅得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可以容忍世家之人身处泥潭为保全家族挣扎，可却无法看着某些人用百姓做棋子来针对世家布局。方才询问莺儿姑娘之时，根据她一些细碎的反应，楚风湛便已窥测到了一些，此刻听到宋离胭的说法，他更加觉得百姓何辜。

敛了敛心中的杂念，楚风湛对着徐云坤认真说道：“表哥，此前我曾传信给漓儿，想来这三日信应已送到。接下来这几日我们帮着宋姑娘将这村中居民诊治好，过不了多久漓儿那里应该会将查到的消息传来。”

“好，等救完人再去凤坞一探究竟。这村子里应该还可以找些线索。”徐云坤凝重地说完后，两人一起看向宋离胭。

宋离胭笑了笑，“好，那可要劳烦两位公子多忙些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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