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佑二十九年
镐京左相府
镐京的二月末还有些倒春寒,此时兰苑的树枝上已多了些许久不见的绿意,西厢院的书房里正跪着一少年,少年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纤细,冰蓝色的锦衣长袍上绣着雅致简洁的云纹,袖口处衬着藏青色底纹,十足的文气中多了丝风雅。一支羊脂玉簪简单的盘着少年的发髻,几丝散发落下,似透着些许狼狈。房中长桌后立着的一身着青灰色长袍,打着襻膊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在写着工整的秦隶,落墨时的丝丝摩擦声不断地钻入听者之心。
一刻钟后,楚风漓弱弱地开口道:“爹爹,女儿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
“女儿不该扮男装,偷溜出府,还私自跑去贡院,下次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还有下次?”楚祎修顿笔,眉头微挑,理了理桌上铺着的宣纸,便又开始动笔。十五年前锋芒毕露的左相大人如今蓄起了胡须,沉稳了许多。
“啊!没有下次没有下次了,爹爹,我错了。”楚风漓连忙摇头否认,低下头后却露出了一丝透着狡黠的笑。
楚祎修看了看写好的字,方抬起头来,边拆着襻膊,开口道:“说吧,今日出府游玩怎么就跑去了贡院?”
“还不是因为贡院外关婆婆家的柿饼好吃嘛。”说着,楚风漓舔了舔嘴唇。
“贪嘴!若不是今日礼部尚书识得你,递了消息给我,你还不知道要惹下什么麻烦,罚你去佛堂抄经书,这几日不得出府闲逛!”
“谢谢爹爹,女儿告退!”说着,楚风漓便起身跑出了西厢。
初春的阳光洒在梨雪阁里的梨树上,秃了一整个寒冬的枝条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几颗小白点,树下铺拆下上了一层薄绿的土地上置着一张躺椅和一张小几,半个时辰前还跪在西厢的楚风漓已然躺在了椅子上,闭着双眼,嘴角挂了柔和的浅笑,阳光衬着的肌肤显得格外娇嫩,梨花树下寐娇客,春华幕中映佳人。
远处似有淡淡地脚步声,楚风漓睁开双眼侧首看了一眼,轻启薄唇:“哥哥,来了便过来吧,站在那儿不知又要引得几个小丫头侧目了。”
“啧,也不知是哪位扫眉才子玲珑心,身伴茗香倚春风?”远处的男子身着墨色的缎面长袍,春光抚过,银色木槿花底纹若隐若现,男子腰系玉带,手持折扇,清隽的面庞眉目如画。说罢,便稳步走近。
听此,楚风漓立即起身迎上前来,看着眼前的男子,顿了顿开口道:“哥哥,你猜到了?”说完,默默的攥紧了腰间的玉带。
“漓儿,你不该如此,以女子之身进贡院,若有丁点纰漏,该当如何?楚氏之女从来随性而为,但也万不该以性命相搏,母亲若知晓,该何等忧心?”
楚风漓斟酌片刻回道:“哥哥,你知我不甘满腹经纶却只当得名门闺秀,不愿就此深居闺阁来日出嫁后相夫教子,男子有才便可登阁拜相,女子有才却只能困于后廷,楚氏之女随性而为,我入贡院随的便是本性,这世间扫眉才子何其多,若我先行一步,那随行者便会愈多。世人之偏见将怀才女子困于深闺,桎梏加身,又何谈随性。楚氏之人为天下,那我又为何不可?”话音落,楚风漓掌中攥紧的玉带松了几分,眸子里透出了一丝坚定。
“漓儿长大了,也罢,既如此,放榜之时,父亲面前,我替你担几分。”楚风湛看着妹妹眼里的光,无奈地摆了摆手。
“谢谢哥哥,哥哥面前,漓儿还是小丫头!”楚风漓一把抱住了兄长的胳膊。
“胡闹!”
一个月后
“左相大人留步!”
楚祎修方走出内阁,闻言回首,只见礼部尚书方杫明方大人追了出来,“方大人有何要事?”
“敢问大人,‘楚封黎’是否是楚氏之人?”礼部尚书说着便在修订好的名单中指出一人。
楚祎修闻言心里微惊,看向名单,随即不动声色地答道:“并非。”
“如此说来便无碍,相爷慢走,下官告退”礼部尚书恭敬地弯腰一拜。
楚祎修沉着脸回到府中便直奔兰苑,“齐昇,请小姐来西厢。”管家听命遂快步离开。
“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楚风湛说着便进了西厢。
楚祎修抬起头,沉声道:“漓儿赴考之事你可知晓?”
“儿子也是不久前猜得,妹妹此次行事略出格了些,还请父亲宽恕她。”楚风湛正色道。
“你可知女子赴考一经发现便是欺君,以漓儿之才,会元不在话下,一旦进了集英殿,若全力以赴,便是状元名头她也当得。可金榜题名时,欺君之罪又该何恕?礼部名单已定,这便是铁证。”
“父亲,妹妹去岁踏入贡院之时欺君之罪便定,明日便要揭榜,如今只能尽力转圜,保她性命。妹妹曾说愿为天下先,那便该信她,楚氏之人为天下,妹妹之举又有何不妥。入朝以来,儿深知陛下对世家忌惮之心,楚氏为世家之首,陛下忌惮却无法动摇,此事便是最好的把柄,可儿想赌。”至于赌什么,楚风湛无力的笑了一下。
楚祎修默了片刻,“那日贡院之事我便应想到,漓儿之心我也猜到了几分,也罢。”
“相爷,公子,小姐到了。”门外齐管家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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