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尔继续推辞:“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即便遇险也会逢凶化吉,我只不过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而已,殿下实在没有必要特特为我请功。”
李复书又道:“即便赵女公子不稀罕这个功劳,难道赵刺史也不想要吗?赵女公子还是回去与赵刺史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吧。”
赵学尔道:“无功不受禄,想必父亲不会在意的。”
至此,李复书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猜想没有错,他知道赵学尔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了。
他胸有成竹,哈哈笑道:“赵女公子如此抗拒我为你和赵刺史请功,你在担心什么?”
赵学尔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被他发现了?
不可能!他们只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而且相处的时间都不长,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
赵学尔在心中安慰自己,强装镇定:“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恕我实在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李复书往后一仰,靠在马车上,神色极为放松。
“南唐立国之初,不但外有六官九卿,后宫之中也设有相应的女官官职,由官员举荐才名在外的女子入宫担任,由皇后统御,掌管后宫掖庭事务和朝廷命妇。”
“女官的官秩与外官相同,品级高的女官甚至可以讨论朝政,向陛下建言献策。”
“只不过后来这套女官制度渐渐没落了,女官逐渐被宫女取代,虽还有官名,实则却是陛下侍婢。”
“但举荐才女入宫的旧俗却被保留了下来,譬如五十年前,先太后就是这样进宫为妃的。”
李复书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赵学尔的眼睛看,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赵学尔此时确实如中雷击,她的心思果然被李复书猜中了。
她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目光极为锐利看着李复书:“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李复书见赵学尔终于不是那副冷冷清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心中很是得意,笑道:“只不过是想你嫁给我,做我的良娣。”
赵学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复书看,却实在从他那张笑得十分欠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心想,李复书出使朔方几个月,好不容易结束行程,不直接回京都,却绕道来了承州。
在承州先是微服私访,后是偷偷摸摸的试探,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后却只是让人上门提亲,提亲不成,又用她最害怕的事情来威胁她?
她与李复书在萦州不过相处了短短几天,而且两个人的相处过程也并不怎么融洽,这次在承州也不过才见了几面。
若说李复书爱她爱到不可自拔,竟然不顾太子的身份,纡尊降贵跑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威胁她嫁给他,赵学尔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既然如此,他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不过既然对方的底牌已经亮出来了,她自然也不能势弱。
赵学尔放松之前因为心思被对方猜中而紧绷的身体,恢复了那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担心的模样,不疾不徐地道:
“殿下虽贵为太子,但皇上不是只有殿下一个儿子,想来觊觎殿下这个太子之位的人应该不少。”
“譬如,殿下的姑母,康宁公主。”
“殿下身处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若是身边的人与殿下不是一条心,想来不会是一件好事。”
赵学尔看到李复书因为她提起康宁公主而眯紧的双眼,心中很是畅快,哼,难道只有你会威胁人,难道我就不会吗?
李复书此时确实生气,可他却没有与赵学尔辩论,而是继续逼问她:“你不嫁我,难道是想进宫?”
赵学尔见李复书不上当,知道这个问题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她摆正身姿,正色道:“殿下何必为难我?”
李复书见赵学尔终于不再故作姿态,与他正面对话,心中松了一口气:“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赵学尔嗤笑一声:“殿下若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嫁给你,又何必用举荐我进宫这种话来威胁我?”
李复书笑道:“并非是我为难你,只是这次随我出使朔方的京官众多,届时即便是我不提起,其他的官员们回京都之后,也难免会说起你在萦州时的事迹。”
“等你的名声传到了京都,一旦有人举荐,被召入宫中,就算你不做嫔妃去做女官,但宫中规矩森严,尤其后宫不得干政。”
“但我猜想赵女公子志在四方,并不是甘心困于一方宫墙之中的人。”
赵学尔道:“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
“殿下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强求我做殿下的良娣?将来殿下登基,以殿下妃嫔的身份入宫和现在以女官的身份进宫又有什么不同?”
李复书道:“当然不一样,我不但不会限制你的志向,甚至还会帮你实现你的抱负和主张。”
“对一个志存高远的人来说,难道还有比得到储君的支持和承诺更令她心动的事情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李复书的承诺对赵学尔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自从六年前太后薨逝,赵学尔便以为她再也没有实现理想和抱负的机会了。
她以为她只能永远在赵同的庇佑下,偷偷摸摸地插手承州政务,以慰藉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正在做自己热爱的事业,告诉自己理想终究会实现。
可她却连疏通衡河河道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要费尽心机地去算计才能做得到,她明明没有任何贪污**的心思,却害怕李复书得知她调用了州府的官银。
一切的阻碍和担忧都源于六个字,名不正,言不顺。
但若是李复书同意她这样做,那就不一样了。
李复书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只要得到了李复书的授权,那么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名正言顺的了。
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没有任何人再敢指摘她。
可问题是,李复书做得到他的承诺吗?
赵学尔想了多久,李复书就等了多久。
终于,赵学尔道:“我可以嫁给殿下,但不是做良娣,而是做太子妃。”
李复书为难地道:“但是皇上早已经为我选定了太子妃,是朱志行的女儿。”
“不过你放心,即便你不是太子妃,只要有我的宠爱和信任,谁都不敢轻视你、不尊重你,就是太子妃也不能。”
太后还在世的时候,朱志行就官至侍中了,他是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三位正相之一,随侍皇帝左右,位高权重,赵学尔自然听说过他的名号。
可无论他是谁,他的女儿又是如何的高门显赫出身,总之赵学尔不会去做什么太子良娣。
“只有太子妃的身份才用得起殿下给我的承诺,不然殿下的承诺对我来说就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用处。”
良娣是太子妃妾不假,但更多的是受太子妃的管教。她要做的事情,若没有足够的身份和自由,只怕很容易被人寻到错处。
到时候她恐怕连性命都要没了,李复书的这些承诺对她还有什么用处呢?
李复书急道:“朱志行是朝中宰臣,掌出纳帝命,相礼仪,身份显贵。无缘无故的,我怎么能够悔婚,轻慢于他?”
侍中虽然说起来与六部尚书的品阶相同,但他是皇帝近臣,有封驳政令和奏章之权,他如何能够轻易得罪他?
赵学尔道:“那就是殿下的事了。”
她的要求已经说清楚了,便不愿意再多做纠缠,掀起马车上的门帘,向外面喊了一声:“不为,走了!”
不为早就想上马车来救赵学尔,却被唐谨困住,让她靠近马车一步都难。
她被唐谨压制得恼火,招式越来越狠厉,直到听见赵学尔招呼她,这才气呼呼地收了招式,向马车走来。
李复书见赵学尔再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下了马车。
老雷早已侯在一旁,见李复书下了马车,他赶忙坐了上去,一甩鞭子,驾着马车一溜小跑了起来。
李复书看着马车走远,始终没有等到赵学尔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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