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代表刚开了口,却被方亦唰地抬起一只还沾着不洁之物的手,堵在脸前拦截打断。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方亦嫌弃道。
栖所众师匠被这话噎得面色发紫,心里憋屈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娘的,这小子针对我们!先前也不过是质疑了他两句,至于这样么,未免太小心眼了吧?还有,这算是怎么个事啊,讨块屎把玩都不许我们赶上趟,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正当栖所师匠中有些脾气暴躁的,不堪受辱、准备好好和这小子计较一番之际,却听他又几乎是饱含冤屈那般、如泣如诉道:
“有必要一个个都这么心急么?都说过你们掌柜的已经去帮忙找树枝来了!这多等会就赶不上热乎的,还是怎样啊?我用手掏的还能特别中看不成?”
众人无言以对……仔细想想,可不是么?人好好的一个俊朗后生,要不是因为尊贤敬老,何苦用手去鼓捣这等脏臭之物。
等等怎么了,那玩意又不会跑,更不会有人抢,这还满地都是,有什么可急的?瞧把人小哥给逼的如此狼狈,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话说掌柜的呢?捡个树枝去了这么久?这边屎都掏了两堆了……
“来了来了,方小哥,我给你找到了。”
似乎是感应到众人的心声,大掌柜李昀抹着额角的一层微汗跑了回来,将一根树枝往又在拿水袋洗手的方亦面前递过去,“喏,方小哥你瞧瞧,这根合你心意不?”
“哦,辛苦掌柜的了,这根……咦?”
方亦奢侈地抽了张符箓皮子,匆忙擦干手、从李昀处接过那根树枝,忽地挑了挑眉,只觉这树枝眼熟手也熟,尤其是它顶端沾的一块脏污,还有底端凸起的一处疙瘩……
转头和大掌柜视线一触,两人思绪纷呈,最后都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嗯咳,树枝到了……不过,诸位要不要找点盛放之物?”方亦转头朝栖所众师匠贴心地提醒了句。
栖所众位师匠一愣,心道你怎么不早说,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然而,转头看看万兽阁和云羽宗的几位,也只好选择不拘小节了……
“无妨,小哥你方便就好。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们只求小哥你能不吝指点,其他的……不值一提。”
一名师匠如此出声表态道,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嗯,那好,我们就抓紧进入正题。尽快说清这里头的来龙去脉,令诸位心中有数之后,稍后才好一起合力解决那些骑兽身上的麻烦。”
方亦说着手持树枝,沿着场地走了一圈,像是顽劣的孩童那样,将一路上碰到的、堆累成块的排泄呕吐物,全都戳弄散开了,但嘴上却严肃认真地做着讲解——
“这些骑兽的呕吐物或是排泄物里头,残留的其实是一种名为‘铁蠹’的异虫所蜕下的壳,诸位不妨仔细检视下这些虫蜕……‘铁蠹’这种异虫本身籍籍无名,但在古纪元,与它息息相关的一门‘铸器’之术诸位绝对听说过,那就是‘血炼’!”
“这是由于铁蠹异虫的特性非常有趣,它们以血为食、以五金为巢,通俗点说……它靠血来养活,会吞噬五金、在身体周围蜕出五金提炼而成的外壳,堆砌成自己的巢穴。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些虫蜕虽然轻薄脆弱,但质地实际上却是堪比反复锤炼过的铜铁,若以特殊方式累加层叠,硬度更胜鱼鳞钢。”
“譬如说我有一根铁棍,上面不起眼的地方,其实存活着一些铁蠹异虫,平日里看着平平无奇,和寻常的铁锈也差不多,但一旦遇到了足够的血液,那它们就会从休眠之中苏醒并活跃过来,迅速繁衍增殖,铸造更多更密集的巢穴。”
“这时候,如果我把其他一些金铁质地的材料,比如另一根铁棍放置到血液浸染处,那它们甚至能够将两根铁棍严丝合缝地融铸到一起。又或者,如果我足够耐心、也足够幸运,通过血液来引导它们按照我的意愿吞金筑巢,还可以改造那根铁棍的形态,而无需借助熔炉火焰和铸器工具。”
“这就是古纪元时,被视为旁门左道的‘血炼’之术本质所在。而这种与众不同的铸器之术,所打造的宝具也确实有着其独特的优点,比如,利用‘铁蠹’异虫对血液极其敏锐的特质,能够实现类似‘认主’的效果,而且它们一旦得到充分喂养,就会快速成长、加固巢穴,起到修补宝具残损、或是提炼宝具材质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血炼宝具会给人一种可以通过使用者给血,来短暂提升宝具威力的错觉,以及为什么血炼宝具往往都奇形怪状,样式丑陋;还有就是……”
“咳咳!方、方小哥。”
眼看方亦越说越兴起、越说越离题万丈,再看那些原本神情专注、认真听讲的众人都渐渐神情呆滞起来……凑在旁边观望着、准备打打下手的栖所大掌柜李昀,觉得自己必须得站出来了,他以颇为沉稳的语调开口打断道:
“方小哥,这‘血炼’之术确实玄妙,‘铁蠹’异虫更是令人称奇,但我想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说清楚……它们究竟和这些骑兽身上的‘疫症’是何种关联,能否……”
“呃——啊,见谅,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方亦得了提醒,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脸,“和‘疫症’的关联……是了,这些‘铁蠹’异虫,其实本身并没有伤人吸血的能力,它们是如何进入那些骑兽胃腑内的,我们先不去追究,但若要想长久寄宿其中的话,就必须有足够的血液持续供养,或是有足够的金铁来筑巢以供休眠;否则,它们就会通过蜕壳的方式排出体内累赘的金属物质,以便转移阵地、寻觅其他的栖所。你们别急哈,马上说到关键之处了……”
“在古纪元时期,那些旁门左道的修士,为了完成某些较为繁琐复杂的血炼宝具,就需要蓄养足够多的‘铁蠹异虫’来试错研究,于是他们将主意打到了牲畜乃至凡人身上,想要找到一些省心省力的方法,将凡人牲畜转变成能够为‘铁蠹异虫’持续供血的培养容器。其中一种颇有成效的方法,就是‘疫’。”
“相当一部分的‘疫症’,都能造成宿主的内腑损伤出血,而且只要传播开去,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源源不断地获得让‘铁蠹异虫’可以迅速繁衍的临时居所。自古相传有不少左道修士献祭全城、以炼制恐怖法宝的故事,实际上真相应当就是如此。”
“只不过,这种方法实在是太不可控。‘疫症’太弱的话,未必能蔓延开去,而太强的话,宿主病患一旦太快弊命,也同样没有足够的活血可用。再加上,‘疫种’变化莫测,动不动就会脱离预期、反噬己身,所以不是丧心病狂、急于求成的左道修士也未必敢轻用。然而,还是有一些执着于‘血炼’之术的疯子,不断钻研……咳,又有点扯远了!”
“总之,一些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出现的‘疫种’,其所导致的病症,确实能在和‘铁蠹异虫’的特性相辅相成后,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导致极其可怕的后果,就如同眼下我们正在遭遇的这一种……”
“据我的判断,这是一种症状并不猛烈的‘疫种’,但比较特别之处在于:它针对的是‘体格健壮、血气旺盛’的兽类,造成它们内腑燥热、损伤出血,从而形成让‘铁蠹异虫’寄宿依附的合适环境。”
“接下来的则是猜测……由于被寄宿的兽类体格健壮,加上‘铁蠹异虫’并非索血无度的类型,反而其筑巢的习性会暂时封堵出血点、缓和心血潮涌的不适感,所以对被寄宿的兽类来说,在虫群繁衍形成足够大的规模前,倒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共生状态,也就意味着,大部分人注意不到它们的异常。”
“至于那些因老迈或伤病而体格较弱的骑兽,由于血气本就不够通畅,兵士们应该也极少让它们担负沉重军务,多得休养之下,疫病症状却是容易缓解自愈。也因此,它们身上的那些‘铁蠹异虫’在短暂寄生之后又仓促转移,所排出的虫蜕引起骑兽的胃脏不适,最终表现出的,就是不算严重的上吐下泻状态。”
方亦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看向场间的众人,贴心地问道:“到这里为止,你们有什么疑义,或是其他不同见解吗?”
然而……
视野之中所见,众人大多眉头紧锁、神色凝滞,有的甚至手里还小心捧着由方亦打散分予的秽物,就那么如同木头人般僵伫在当场——他们原本大抵是想听着解说,顺带观察比对手中秽物里残留的那些奇异虫蜕,结果却只顾得对那一番奇闻怪谈感到惊诧了。
“咳!方小哥在问,你们可有疑义,或是不同见解?你们都在发生什么呆呢?”
李昀不明所以,自觉好心地提高音量、帮忙重复了一遍。
“唰——”
整齐划一的视线调转,带着锐利的烦怒嫌恶戳过来,把李昀吓得一抖,只感觉像是被乱刀劈杀了一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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