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感受到他的满足,微微笑了笑,伸着筷子在挑鸡豆粉。有一小块粉块碎在汤汁底下,她盯着它,挑了几下都没有挑上来。
“对了,你是不是长胖了点?”突然地,伍肆说。“嘴角也烂了一块儿,上火了吗?水喝够了吗?也不知道送水的大叔上班了没……”他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里毫无恶意,甚至还充满了关心。
陆一整个人紧了一下,好不容易用筷子尖拨起来的粉块,又掉进已经有些浑浊起来的红油里面去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吗?
是一个小时前,陆一打开门,看到伍肆的第一个瞬间,那一丝丝不易捕捉到的眼神中的疑惑。
那个时候,不就该这么问了吗?
按照伍肆的性格,他一定不是没有及时察觉到陆一的变化。他或许、应该、一定还在洗澡的时候、吃饭咀嚼的间隙里,斟酌了该用什么方式和词句向陆一问出这个问题吧。
真是令人讨厌啊,这样温柔体贴的性格。直来直去不好吗?
——是的!我长胖了。不是“长胖了点儿”,而是“许多许多”!
——我都在晚上叫一大堆外卖和零食,吃个不停,吃到撑,吃到恶心,吃到吐!
——在很多年前,我就是这样吃个不停!我以为自己已经好了,然而并没有!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内疚难过,在天色明暗交接的时候失去理智。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面,暴食、失眠和莫名难过,就像疫情席卷城市一样抓紧她不放手。
陆一盯着自己的筷子尖,咬紧了嘴唇,突然觉得很委屈。
这一桌菜,以前是他们很喜欢吃的,尤其是这道鸡豆粉,酸酸辣辣的凉拌菜,又有着云南菜独特的清新气味。
结果她现在完全吃不出什么味道了。所有的食物,喜欢的不喜欢的,只要塞进嘴里,都是一样的味道。
想到这么多年养成的健康的生活习惯,努力坚持下来的健身节奏,辛苦保持的体重和身材,还有在这些事情上面花的钱。
还有这些天吃掉的和吐掉的。
很委屈。
——自己吃胖的自己,有什么好觉得委屈的!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丑样子!
——你真是有病!
眼泪夺眶而出,砸在碗里面,冲开一朵油花。
陆一控制不住自己般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啊……”餐桌对面,伍肆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来到陆一旁边,抓了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我就是看你嘴巴破了,想说你是不是上火,要不要买点药吃?”
“长胖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冬天窝在家里热量消耗慢,等疫情过去我们再去健身房嘛。”
……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吧。
什么事情在伍肆看来,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陆一隔着泪水,听着伍肆紧张地说个不停,他的声音密密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渐渐就听不清了。
然后就不想哭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脸,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食物和餐具。
“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跟我说说吗?”伍肆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外卖的盒子,装进塑料袋里,问。
“没什么事儿。”陆一垂着眼睛说。
“真没什么事儿?”伍肆一只手轻轻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破掉的嘴角和下巴上的痘。她看见在他手心里的自己的那只手,食指连接手掌的关节破了皮,有些发青。是催吐用手指抠嗓子眼的时候,被猛烈合起的牙关磨的。
这些当然也没有办法同伍肆讲。
“嗯,真没事儿。”她不动声色躲开他摸她脸的手,抬头迎着他的眼睛,扯起嘴角笑了笑。
伍肆认真看了她一会儿。陆一不喜欢他这种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所幸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收拾好碗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新出的悬疑电影。
陆一依然觉得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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