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陆一是一个惯于自言自语多于和别人交流的小孩。
遇到一定需要说话的场合,比如和大人出去碰到熟人,大人用手肘顶她的肩膀,对她说:“快叫人啊。”她就努力抬着眼,咬着嘴唇,挤出一句对长辈的招呼语。
但接下来她就会满脸通红,背上刺麻的感觉也会长时间不退。
她不懂为什么她一定要开口讲话,她甚至还因为这样的“不懂礼貌”挨过训斥。
长大一些,她是有过很主动说话的年纪,对着同龄人,对着同学们,对着身边的同事们。可是大多情况下,却不是因为她自己想要说,而是交往的现场散发着“现在必须有个人说话,不然多么尴尬啊”的气场。
陆一不知道除了她以外,是否还有人能够被这样的气场捕捉到,但是她会因为这种感觉而感到格外焦虑。她说个不停,也笑很多,她愿意被其他人分类为“好相处的人”,或者“很有趣的人”,这样似乎比小时候的被顶肩膀或者挨训要舒服多了。
对着很熟的人或者朋友们,她反而又可以自在地安静下来。后来项南管这种焦虑叫“冷场恐惧症”。
***
“你是不是喝多了?”
一次前公司的团建聚会之后,几个人挤在网约车上回家,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坐在前座的相识不久的男同事这样问她。
“啊?没有啊。怎么……”
“总觉得……你的话怎么特别多呀!”男人笑起来,“像醉酒一样。”
“什么呀,她不就是这样么!”周围的几个人也一同笑过,然后就去聊别的话题了。
她跟着笑了一阵,然后默默地收回了表情。男人说的话让她尴尬得难过,她立刻像小时候一样脸发烫,背部刺麻。
幸运的是,没有人在夜里的车里注意到她。陆一不想再勉强自己和他们讲话,但是那份气场并不想放过她。
原来强迫自己做个不冷场的“气氛调节人”,和做个尴尬的、不会聊天的“冷漠人”都一样难啊。
但和伍肆在一起之后,陆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她想要和他说很多很多,想要把那些开心的、难过的、美好的、丑恶的都说给他听,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想要和一个人说话。就像是要把一整池的水,一桶一桶地倒进一口没有底的井,那样激烈地倾诉。
然后,这种“什么都可以和伍肆分享”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一定是因为去了那个新的工作。
***
“如果您还在求职、方便的话,请回电我们。”李女士的这条短信还停留在陆一的手机屏幕上。
她攥着手机,看见窗外开始一点点沉下去的夕阳、她下午晾晒的被单,以及楼下陆续下班了开始往家走的人。
伍肆也快要下班了吧,他从公司出来,到进家门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开始准备晚餐,等他到家差不多就可以上桌了。
陆一放下手机,去厨房淘米,放进电饭煲,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蔬菜,放进洗菜筐洗净、切好,把提前化冻好的肉排切成小块,放进锅里去汆烫……看到水开了,她打开锅盖,一部分的水汽远远熏在她的脸上,她在雾气中愣住,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半个月的时间,陆一去面试过的公司没有二十家也有十五家,每一家都让她等候通知,然而回复她的HR却只有李女士一个人。
如果,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或者像伍肆说的那么优秀呢?
如果,我其实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以前是项北不好拒绝他妹妹,才让我去上班的呢?
如果,我觉得工作做起来容易又顺手,是因为其他同事根本就是顾及项北和伍肆的面子,才会好好配合我的呢?
我是不是原本就是一个毫无所长的人?
陆一感觉到心里的动摇,她明白自己经过这段时间之后,早不如一开始那么自信了。
我再看看别的公司吗?
还要多久呢?
万一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呢?
我真的不去试试吗?
难道我就只能每天在家做家务做饭等伍肆下班吗?
难道我就只能像他们说的,得生个孩子吗?
……
去这家公司试试应该也没什么损失吧?
那条短信就像一个在召唤着她的魔咒,她再次按亮手机。
伍肆看起来非常高兴,为了庆祝陆一找到新工作,他还在下班的路上买了香槟回来。
“不用这么隆重的……”陆一看到伍肆这么开心,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伍肆兴致勃勃地摆餐具:“庆祝是一定要的,你都面试这么长时间了,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啊……要开咯!”他扭开香槟塞上的铁丝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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