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五章 变天(1 / 1)末凤如音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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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

宣议殿

西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沉着眼盯着一直在手中被他把玩的佛珠,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他的贴身太监傅宇从外头走进来,轻声唤道,“陛下,殿下来了。”听到是自己的儿子来了,西梁皇帝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正要退出去的傅宇瞧见他眼中一直压着不让落下的泪珠,怔了很久。

欧阳晟从外头进来,不动声色地将这番情形直收眼底,叹了一声方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听见欧阳晟的声音,傅宇才回过神,走了出去。站在门外,他想了想,陛下今日情绪波动如此之大,或是同那声龙吟有关。而如今,陛下急招大皇子过来,约莫也是想一同出些对策。可这龙吟....是关系到族中血脉的大事,不能外传。于是,他向着身边的心腹太监福子吩咐道,“你去给这宣仪殿的所有人都传个话,让伺候的人离远一些,凡事都绕着走。今日陛下有要事同大皇子商议,若是有人冲撞了或者偷听了什么,传了出去,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小福子一听便知不是小事,连连应下,疾步而去。傅宇则在这正殿门前守着,他是西梁皇帝的心腹,这么多年,无论什么秘密陛下都没瞒着他,但同样的,他也必须确保这些不会被被人听了去。否则,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不过那龙吟声如此响亮,看来这天....是要变了啊。

欧阳晟在西梁皇帝前站了许久,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未曾出声,便问道,“父皇,您没事吧。”

西梁皇帝听到他的话,才又再度回过神来,待他努力将泪珠逼回眼中后,醒了醒神,方道,“父皇没事,刚刚在想些事情。”

欧阳晟深知西梁皇帝在想些什么,也知道西梁皇帝的用意,便言道,“父皇,是在想今日听到的那声从南唐传来的龙吟吧。”

西梁皇帝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张悬挂于高墙之上的南唐布防图,沉思半响,言道,“晟儿,你说,若是我们现在攻打南唐的话,有几成胜算?”

欧阳晟沉吟些许,方道,“儿臣以为,不到两成。”此言一出,他便看见了西梁皇帝眼中的凶狠和沉痛。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筹谋多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无法接受。但是,该说得,他必须要说。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父皇,南唐地势险要,莫说边境有屿乌山脉此等天险,其境内也有延雪山脉这等易守难攻之地。父皇您看,从这布防图上说,离我们最近的便是南唐的边境幽城。幽城的守将,是南唐最精明的蒙枫将军,他不止知人善用,惯使奇兵,最重要的是,他的背后,还有江成那等用兵老成的守将。儿臣近日一直关注着南唐幽城与西域的边境的那场胜战,虽然江成最后能帮助幽城解除困局,是因南唐的大皇子不计后果冲进屿乌山脉的缘故。但是,如果没有江成的领导,他们不可能在以损伤不到五分之一士兵的代价,诱敌深入,导致西域军队血本无归。父皇试想,以此为例,对比我国现在仅存的将领和人才,是何情形?!更何况,南唐现在的人心因为龙族嫡系血脉的出世,其凝聚力必定大大增强,如果我们现在出兵,即便真的能够打到京师,也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为了保护南唐国内的嫡系血脉,他们必定武将尽出,毫不保留。可我国那时,还有应对之力吗?现在西域的军队刚刚在屿乌山脉吃了亏,儿臣想,不管我们甩出多大的诱惑,他们都不可能帮助我们。咱们现在,的确是有凤刃军,凤刃军当年也的确攻下了南唐多个城池,但等他们攻打完来投靠的时候,还剩下多少能战的士兵?还剩下多少未受重伤的将领?又还有多少能力去攻打京师?儿臣记得,不到一成之数。

“是啊。”西梁皇帝眼中溢满悲凉,嘲讽地笑道,“如果不是当时他们弹尽粮绝,已经走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白灼也不可能投靠我们。”

欧阳晟见劝得有效果,便放下了一半的心,接着劝道,“父皇,此等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具备的时候,如若贸然攻打,加上凤刃军的相助,确有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如若他们回过神来,杀个回马枪,届时,我们如凤刃军投靠之时那般弹尽粮绝,西梁,就会真正地迎来灭顶之灾。”

是啊,打,不行;不打,也不行。可如若就任他们这般发展下去,迟早成我国心腹大患,这等思想,着实令西梁皇帝寝食难安。

欧阳晟瞧见自己父皇满面愁容的样子,心底也泛着苦,但他知道,以卵击石和从长计议,自然还是从长计议更要紧。自己的仇恨可以往后放,但国家不能拿出去赌,相比之下,更主要的,应该是西梁的发展。

他沉着声回道,“父皇其实不必如此忧心,咱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也可以再多等几年。父皇您忘了吗?当初您之所以从龙族逃出来,就是因为龙族的嫡系血脉在这几年与其他族的相融之下变得十分混乱,真正的嫡系血脉已十分稀少,在传承时几乎已走向了陌路。正因如此,嫡系血脉的前程也变得非常惨淡。当年,南唐的先皇选择传位给龙知历,除了龙知历的确适合做皇帝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边根本就没有可以选择的嫡系血脉。而龙知历登位之后,因为自身血脉的缺陷,大力提拔那些其他族中没有嫡系血脉的将领。他们的确很有才华,但此举也导致南唐国内嫡系血脉和混乱血脉的矛盾开始激化,双方之间的斗争,可以说是无日无之。我们只需要将他们本就已经很浑的水搅得更浑,慢慢地分裂他们的人心,激化矛盾,就可以迎来攻打他们最好的时机。”

西梁皇帝见他这么说,苦笑道,“孩儿,父皇为了攻打南唐,已经熬了十几年。原本想着待我国强大后,攻下一个血脉之力日益衰败的南唐不成问题。可没想到,那龙知历就是这么好运,居然能让嫡系血脉重现于世。这下,南唐境内的人心,恐怕会凝聚得更为庞大。朕想,如若今时今日不打下来,那么日后,必成我西梁最大的敌人。而父皇费尽心机,拼尽所有努力,期望看到的日子,也将遥遥无期。”

其实西梁皇帝的说法,欧阳晟也十分认同。但南唐是百年帝国,其根基十分稳固,如果贸然出手,一定会伤害到自身。想到这一点,欧阳晟便接着说到,“父皇,以卵击石,的确有可能给石头带来些许灾难。但一时意气终究无法对它造成伤害。要想真真实实地伤害到他,必须细细打算,从长计议。”落下这番话,他瞧见西梁皇帝有些颤抖的背影和眼中的疯狂,就知道他还想着攻打的事。

欧阳晟心想,看来,只能下一道猛药,才能让父皇清醒过来。他想起来这的路上他想到的可能,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父皇,来之前,儿臣已经派人去打探西梁此次出现嫡系血脉的事情。虽然儿臣....现在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儿臣已经想到了一种情况,也是唯一的一种情况,可以令已近乎失去皇室嫡系血脉的南唐,重新唤醒嫡系龙脉。”

这句话,一下便燃起了西梁皇帝心中的火光,他回过头,颤声道,“说。”

欧阳晟大着胆子,接着道,“儿臣认为....南唐皇帝使用了禁术。”

“禁术?!”西梁皇帝疑惑道,“这不可能。龙知历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使用禁术,的确可以恢复龙族嫡系血脉的传承。但即便他拿到了真正的嫡系血脉,这血脉也只能用于一人身上。毕竟禁术的核心是将别人的血换到自身身上,这种做法虽然可行,但是这样的做法,会极大的消耗嫡系血脉的灵性和活性。换言之,日后这种血脉的消失速度也会大大高于正统嫡系的损耗速度。从前,族中的确有使用过这样的禁术去恢复嫡系血脉,但是后来,却因为血脉损耗过度,导致那人的子孙中,只有一人得到了此血脉的传承。而后,还是族中长老发现,那人的血脉不知何时,失去了嫡系的灵性,换言之,它不过是空有嫡系的名头,却没有嫡系血脉应该有的能力。而且,那人不到三十岁,就突然去世了。也是从那时,族中才禁止了这种血脉。如今,龙皇的儿子都正当年轻,又才华横溢,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自损家族血脉的事?朕不信。”

欧阳晟心道,其实我也不信,但是.....他走到西梁皇帝的身侧,轻声道,“父皇,您想一想,寻遍天下,已经没有第二种办法可以让龙皇恢复嫡系血脉。而且,父皇您当年走的时候,可是用尽了手段,才将南唐的嫡系血脉全部带走。没有了人的传承和真正的血脉做祭奠,龙皇怎么可能恢复真正的嫡系血脉呢?!若是仙还在,儿臣倒相信。可是现在,仙已经落世多年,其仙体和仙胎也在落世之时被除尽,除却尚能修炼的法术,根本就不可能有残留。除却禁术,儿臣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欧阳晟的话,让西梁皇帝冷静了下来,他拍着欧阳晟的肩膀,言道,“还是我儿机智聪颖啊,朕就没想过此种情况。”

“昔年族中的教训太过深刻,因此儿臣想,父皇对那禁术必定十分厌恶,才未想到此处。”

“嗯。”西梁皇帝点点头,“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我们倒不需要太紧张。你接着派人去查探查探南唐国内的情况,朕要知道南唐到底出了什么事。另外,派人去给西域国主送信,朕同意西域商人入境经商,这样也好方便我们同西域建立更深厚的关系。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但有一点,不能让西域的人抓到咱们的把柄。”

“诺,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心尽力。”

“嗯,你先去吧。对了,不要断了跟龙如霜的信件往来,云楼那边朕会派人去。对于南唐国内究竟是什么事导致龙皇启用了禁术,龙如霜或许会知道,你也可问问。”

“父皇,龙如霜作为凤族和龙族之间的桥梁,与我国毕竟没有太多的干系。她现下已经开了灵智,如果让她细想此事,知道太多,许对我国不利。”

西梁皇帝觉得欧阳晟的话也有些道理,便道,“那边罢了吧。但你与她的信件依旧不能断,联系好感情,日后对我们也是有益处的。”

他的话,让欧阳晟着实松了一口气,“诺。那儿臣先告退了。”

“嗯,你下去吧。”

待欧阳晟走出去后,西梁皇帝看着那布防图,又陷入了深思。晟儿的话虽然十分大胆,但却很有可能....龙皇当年,本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昔年,先皇之所以在他和众皇子中犹豫不决,不是因为他没有帝王之才,也不是因为他没有显赫的家室和权力。而是因为他做事过于偏激,纵然屡屡得胜,但如果让他做了皇帝,那么南唐就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一般,一不小心,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如果.....他从来没有放下对嫡系血脉的执念,又出了什么大事的话,那么他的确很有可能启用禁术,但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南唐皇宫

修岷传来陛下口谕,说陛下今日有要事在身,免了早朝。但今日尚有要事需与众位武将、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协商,因此,请众位留下,其余大臣可先告辞回府。大臣们接到口谕便各自告辞退去,离去时,每人心里都还记挂着那龙吟之声。

大臣们离去后,留下的两位尚书大人和众武将面面相觑,想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待等了许久,他们发觉龙皇都未到来后,便有人耐不住性子,开始猜测起今日龙皇将他们留下的原因。

“陛下将我们留下来,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西域又出兵了?”

“不可能,如若边境乱了,我的人不可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自大皇子以身作饵,引西域军队进了那屿乌山脉后,他们死伤过半,回去的那些据说都受了重伤,更有一半疯了。这种时候,西域那头休养生息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次出兵。我想,陛下召我们来,一定有别的用意。”

“或许是同那声龙吟有关。可嫡系血脉出世,是族中的大事,现下边境安宁,这等事情不是应该与众位大臣一同商议才最妥当吗?可现在,陛下却只让我们留了下来。莫说几位丞相,就连那些跟着陛下的心腹和大臣都不在,这也太反常了。”

“祁将军!”

他们正忍不住猜测,就见一人从侧门走了进来,一看是祁承冕,便都围了上去。

“将军,您在后宫待了一夜,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陛下免了早朝,又叫我们来,究竟是何意啊?”

祁承冕看着围在他身侧的武将们,心下叹息,都说文臣麻烦,可武将的猜测之心一点都不比他们少,这要是被缠住,一定就是没完没了了。为了解围,他环顾一圈,除了两位尚书未围过来,只剩下那位一直在稳稳站着闭目养神,岿然不动的将军了。他暗自忿忿,虽然找这家伙帮忙,他时候必会趁火打劫,但思虑之下,祁承冕还是给他去了个眼神。

刚刚好,那将军也睁了一只眼看他,里头的调侃之意正好撞上他那求救的眼神。那人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将双眼睁开,醒了醒声,大声道,“各位,别再猜了,陛下马上就来。到时候,你们自己问陛下不就好了。”这人,便是禁军大将军,胡明。瞧见胡明帮他解了围,祁承冕也算松了一口气,这个怪人,虽然脾气很难捉摸,但性子还是顶好的。

胡明是朝中出了名的怪人,他的外表和内心永远也对不上号。一张消瘦的瓜子脸配上那双时刻闪着狡猾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和不算细薄但说话却十分刻薄的嘴,那张嘴也是奇特,时时看着都是笑着的模样。这一套下来,无论远观还是近看,在胡明的眼里,都很像那狡猾的狐狸。可偏偏这人做事喜欢端着,思想古板又十分周正,瞧着很有那文臣的老派气息。虽说做了武将,说话也挺利索的,可办起事来就是喜欢追根究底。不过他的坏心思极少,做事非常利落,很重情义。因此只要交好了,请他搭把手,规矩以内的他必然都会帮。

祁承冕与他相处,虽然投契,但也时常疑惑,这人当年,是不是投错胎了....为何不投到那些正经的文臣之家,反而要投到那武将家门,还生得这般俗媚。

正想着,那头正殿的门突然被打开,阳光闯进来的同时,他们也回头看到了龙皇走进来的背影。原本正讨论得兴致勃勃的朝臣,一下没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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