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离开林深村，所有作业也都完成，江源干脆下午睡了一觉，到了傍晚才有些闷热的醒来。他的后颈被咬着在凉席上，竹缝里嵌进几根头发，偶尔翻个身就被扯断，绷得脑仁有些疼痛，床边的风扇呼哧哧地乱转，将他刚才做的有些混沌的梦一圈一圈地搅散开来。

虽然已经傍晚时分，外边的蝉鸣依旧无止无休，阳光明晃晃地穿过树梢，刺痛着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所以有人才会说，向这样热到心肝脾肺肾的日子，总是不那么轻易被忘记，有时候如固定的画面，一帧帧地在特定的季节循环播放。

江源继续躺在竹席上，有些疲乏与困顿，不想从竹席上起来，他的耳边电风扇依旧发出规律的嗡嗡声响，不一会儿江源陷入长久的沉思。

刚才做的梦，让他有些在意。

梦里边他有些呆愣，有些愚钝，有些妄自菲薄，还有些意气用事，这致使他要经历许多的遗憾。例如，没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没法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但是，这些不是梦，这是一周目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正如同昨日黄心怡说的，即便是想要画上喜欢的画画，也得先解决温饱问题才行。如果连基本的柴米油盐都解决不了，说任何事情都是空话。

现在他的学业趋于稳定，是得考虑银子的问题了。

吃完晚饭之后，黄心怡陪着外婆在房间里边看电视，可能是明天就要离开，小妮子一直黏着外婆，两人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语。

江源跟外公坐在庭院大树底下乘凉，旁边还泡了一壶热腾腾的菜茶，有晚风轻轻的吹过，冒着白烟的菜茶立马吹散开来，也吹散了外公嘴里咬着的纸烟，他手里拿着蒲扇慢悠悠的扇着，稍显浑浊的眼睛看向远处黑漆漆的夜空，似乎是担心过几天有可能会下雨，准备倒时候把稻子提前割了比较好。

江源喝了一口菜茶，发现味道有些乖乖的，没有普通茶水的清香，反而有种涩涩的感觉，但入喉之后却又觉得甜甜的。

他学着外公的样子，抬头看向远处漆黑的田野，上边有萤火虫在四处飞舞，还有蜻蜓在黑暗中飞来飞去，偶尔有蝙蝠迅速俯冲而下，吓得萤火虫跟蜻蜓四处乱窜。

江源又喝了一口菜茶，笑着问道：“外公，您这辈子有过什么遗憾吗？”

“遗憾？”

外公抬头望着天空，嘴里抽着纸烟，听到江源稍显突兀的问题，他开始陷入短暂的沉思。而后，他点了点头，嘴里吐着纸烟，确定说道：“不止有过遗憾，还有很多后悔的事情。”

他手里轻轻扇了扇蒲扇，露出和蔼的笑意，说道：“外公遗憾时间过得太快，许多想做的事来不及去做，也没能好好的过上好日子。”

他目光温柔的落向屋里，里边外婆正陪着黄心怡看电视。

“外公是个农村人，以前虽然读过几年书，但真正懂得的也就棋盘上那些字。但是，外公还是培养出心怡妈妈这样的大学生……不过，外公非常遗憾，遗憾以前对她妈妈太严苛了，遗憾没能多陪陪心怡的妈妈。不过，如果要问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争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江源好奇问道：“外公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外公露出满口黄牙，笑道：“有钱人的生活。”

江源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想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外公说道：“你可不能说外公俗，但仔细想想，外公我就是喜欢钱，而且还喜欢得不得了。”

江源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

外公笑容一敛，认真说道：“你现在不能喜欢钱，你得好好读书。”

“外公，好好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好的大学，这样才能找到好工作。”

“外公，找到好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所以，为了考上好大学，不就更应该喜欢钱。”

外公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道：“有道理，有道理。”随即，他又连忙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这个年纪，应该专注于学业。我这老头子没啥文化，说的都是一些歪理，你可不能真的听进去，这样会学坏的，学习才是最为重要的。”

江源说道：“外公放心，我会认真学习的，毕竟考上喜欢的大学才是最为重要的目的。但是，赚钱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赚不到钱的话，以后想要娶到老婆都困难。”

“赚不到钱，俺娃儿就不能嫁给你了。”外公吧嗒一口纸烟，突然说道。

“嗯？！”

江源眉头一扬，非常惊讶。

“外公，您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外公将目光看向别处。

江源眯着眼睛，哭笑不得道：“外公，您这样太势力，太现实了。”

“嗯，外公非常现实。”

外公嘿嘿一笑，看着江源说道：“外公就是喜欢钱。”

江源又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也非常喜欢钱，在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中，就应该赚到足够多的能够满足自己精神与物质的银子。所以，我喜欢钱，好多好多钱，甜美甜美的钱。”

外公看着江源，心里有些讶异，尤其是江源说的这一番话语。明明他眼前坐着的江源跟外孙女的年纪相差无几，可是在跟江源聊天的时候，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言语举止反倒像是个成熟的人。

外公心里边忽而有些好奇，如果是江源的话，打算准备怎么样过好这一生。

他看着江源问道：“什么样的活法才是你最欢的模样？”

江源想了想，说道：“等到了外公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不再思考生命的长短，而感叹自己是否曾痛快的活过。”

外公吧嗒吧嗒几口纸烟，起了兴趣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样才算是痛快的活过？”

“不留遗憾。”

“很难。”

外公吐出一口烟圈，说道：“娃子，人这一生想要不留遗憾非常的难。”

江源点了点头，看向远处的黄心怡，温柔的笑道：“我知道很难，所以我会珍惜每一刻的当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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